智審馬鳳鳴

2005年12月22日，原南陽市國土資源局局長馬鳳鳴被河南桐柏縣法院以貪污罪、受賄罪、私分國有資產罪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18年，并處罰金、沒收財產及追繳違法所得145萬元。宣判后馬鳳鳴不服上訴。2006年4月17日，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后駁回上訴，維持原判。面對這樣的審判結果，人們總要情不自禁地回憶起當初那斗智斗勇的偵查活動……

旗開未能得勝

原以為第一次審訊能有所突破，可訊問從一開始便陷入了僵持。無論桐柏縣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李鋒(現已任該院副檢察長)等人如何耐心詢問，馬鳳鳴都一問三不知，問急了，他干脆架起二郎腿，毫不客氣地點上辦案人員為他準備的他特愛抽的云煙吞云吐霧起來。審訊室煙霧彌漫，一片沉寂，唯有攝像機不知疲倦地“咝咝”轉動著。

審訊監控室的氣氛比審訊現場還要緊張。檢察長杜海宛等人一邊從審訊監控電視屏幕上觀看審訊室里的情況，一邊煩躁地吸著煙。

李鋒知道，馬鳳鳴之所以如此拒供，除想逃脫罪責的本能外，還因為他對自己“保密”功力的自信。幾天前，在南陽市紀委熟悉案情時，杜海宛、李鋒曾提出，要解決馬鳳鳴時供時翻的問題，必須抓住他的贓證。根據了解的情況，那些贓證很有可能藏在他的情婦處。故杜、李二人建議：抓馬的情婦獲取證據，以證據讓其開口。

南陽市紀委同意了杜海宛、李鋒等人的意見。但這次至關要緊的行動晚了一步，馬鳳鳴的幾個情婦一夜之間全都“蒸發”掉了。正在一籌莫展之時，早已惶惶不可終日的馬鳳鳴悄悄給情婦王冰冰寫了一封信，授意其燒掉有關證據。辦案人員獲取此信后將王冰冰“請來”，從其住處搜出70多萬元贓款和馬鳳鳴存放于此的十余個房產證及其它證據。但馬鳳鳴對這些證據概不認賬。不是以“不知道”作答便是以沉默對峙。

僵持中，李鋒再次仔細審視坐在對面的馬鳳鳴。此刻，李鋒發現馬鳳鳴雙眉緊鎖，夾煙的手微微顫抖著，室內開著風扇，一道道污濁的汗水卻不斷地從他臉上的條條皺紋中淌下……

這些在常人看來極不起眼的情況卻使李鋒兩眼一亮：他表面強硬，但內心卻緊張恐慌！眼下，應改變進攻方向，使其無暇思考對策。于是，李鋒等人再次發起攻擊。講法律、講自首、講刑法關于只要證據得力，本人不認罪也可判刑的規定……

漸漸地，馬鳳鳴放下二郎腿，坐直身子，擦著臉上的汗水。他突然舉起右手叫道：“李局長，我要徹底交代！”頓了頓，馬鳳鳴低著頭囁囁地交代了幾件“記不清是誰在某年春節送了4000元拜年費”之類的事。講完后，還忐忑不安地搓著雙手，像做錯了事的小孩。

“軟肋”

杜海宛等人明白：馬鳳鳴的交代不過是在玩企圖蒙混過關的把戲。要使其真正交代，必須選準馬鳳鳴的“軟肋”，找出其“防線”的薄弱環節展開攻擊。于是，杜海宛組織專案組對全部預審錄像進行了調看。突然，一個人們極易忽視的鏡頭定格在了杜海宛的腦海里：當辦案人員問到與馬有往來的麒麟房地產開發公司時，馬鳳鳴整個身子觸電似的一顫，原本半閉的眼睛突然睜大，回答問題不是閃爍其詞便是把話題引向它處。杜海宛等人一陣暗喜，新的偵查方案很快確定。南陽市麒麟房地產開發公司經理林海成了專案組接觸的第一人。

8月17日，當李鋒等人找上門時，林海卻把他與馬鳳鳴的關系描繪成是君子之交。為證實自己與馬鳳鳴無關，林海還特意指示公司的財會人員配合檢察官查賬。

查賬表明，麒麟公司1997年的各項支出來有源去有據，賬面上確實沒有不當之處。但根據自己多年的辦案經驗，李鋒判斷，其中必有沒被發現的信息。果不出所料，在核查麒麟公司收入時，發現該公司位于南陽市長江路的門面房收入中缺少兩間的記錄。李鋒抓住這一蛛絲馬跡，指示外圍取證的干警進行核實。結果令人振奮：該兩間門面房系馬鳳鳴所有。當年，建國土局家屬樓時，在給予麒麟公司“關照”后，林海很“懂事”地把長江路價值16萬元的兩間門面房拱手相送。

再次提審時，李鋒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馬局長，你三番五次被查，也算是老‘運動員’了。給你提個問題，在你閑著的這兩天里，你猜我們查出什么了？”馬鳳鳴臉色驟變，眼中充滿了戒備，但仍故作鎮定。

李鋒突然單槍直入：“認識林海嗎？”馬鳳鳴一驚：“不認識……不、不，還是認識，但交往不多。”李鋒再問：“知道他們在太平路修的那些房子嗎？”

一聽這個問題，馬鳳鳴打了一個寒戰。他盤算：與其讓人賣了，還不如自己自首立功。于是，他一下激動了起來：“李同志……不、小李……不、不，李局長！”一陣慌亂之后，他終于把自己在林海處索要兩間門面房的事交代了出來。

以贓促審

為了擴大戰果，專案組對馬鳳鳴的幾處住所進行了搜查，但效果并不明顯。在偵查進入膠著狀態時，杜海宛有一種直覺，馬鳳鳴的贓物仍藏在曾被搜查過的地方。據王冰冰交代，僅她就幫馬保管、經手過300多萬元的贓款，后來有230多萬被馬取走。

通過比對分析，辦案人員發現搜查時遺漏了馬鳳鳴住處墻壁上的一副山水畫。杜海宛當即決定：再次搜查馬鳳鳴的居所。果然山水畫后面竟粘著一張蓋有“三杰房產”公章的集資款白條收據，金額18萬元，同時還發現馬鳳鳴在三杰公司擁有一間門面房的有關資料。山水畫的畫軸內還隱藏著100余萬元的存單及有價證券。

然而這些東西反而與馬鳳鳴門面房的經辦人劉志林和“三杰房產”經理陳三杰的證明相一致，市內天山路景山小區的門面房的確系馬鳳鳴1998年出資購買，并出示了馬鳳鳴付款5萬元的收據。而對18萬元的白條收據，陳三杰則一口咬定是馬在三杰公司投資的收據。

李鋒等人并不相信這些“天衣無縫”的解釋，因為這套門面房位于南陽市的天山路景山小區，地處黃金地段，按照1998年的價格，5萬元還買不到門面房的一半。為了查清事實真相，專案組一邊請房產評估部門對該門面房進行評估，一邊到該門面房地段商戶了解情況。當辦案人員把評估報告和有關商戶的證言放在陳三杰面前時，陳不得不承認：該門面房造價11萬元，收5萬元房款后就把房子送給了馬鳳鳴。馬將此門面房出租給了一個叫吳文的。吳文也證實自己兩年前從馬鳳鳴處租得該門面房，且一直按期向馬交付租金。

對那張白條收據，專案組通過查賬搞清：1995年7月，馬鳳鳴與三杰公司經理陳三杰簽訂協議，南陽市土地局投資10萬元，三杰公司每年付給土地局紅利5萬元。馬鳳鳴隱瞞該項收入，將市土地局1995年至2001年應得紅利，以其妻子湯玉芝以及其他親屬的名義集資滾存于三杰公司，共貪污公款18.8萬元、利息4萬余元。

獲取三杰公司的證據后，杜海宛立即組織干警對馬鳳鳴進行預審。9月3日，將馬鳳鳴從監舍提出來后，李鋒開門見山問他是不是還有很多事沒有講，馬鳳鳴一聽急了：“李局長，我可是什么都講了，我都60歲的人了，你看……”

李鋒問：“真的什么都講了嗎？那天山路門面房的事，那存款生息的事，還有好幾個公司的事，難道都忘記了嗎？”講到這里，李鋒戛然而止，表情冷峻地審視著馬鳳鳴。馬受不了這樣的審視，他避開李鋒的目光，不停地喝水，不斷地抽煙。李鋒等人發現，馬鳳鳴端茶拿煙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那雙渾濁的眼睛也茫然地在室內掃來掃去。偵查員們明白：馬鳳鳴心里的“鬼”又在“打架”了。

干警們耐心地等著地。馬鳳鳴喝完三杯水抽完五支煙，將煙蒂往煙灰缸里使勁擰熄，發狠地說：“李局長，我全都講了，今后可要從寬我啊！”

突破“外圍”

馬鳳鳴雖然交代了，但要堵住其退路，防止翻供，還必須突破外圍。10月1日，辦案人員在公安機關的配合下，在北京將年逾60歲，身患重病、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馬鳳鳴妻子湯玉芝抓獲。別看湯玉芝弱不禁風，但她的反偵查能力非常強。

因湯有病，桐柏檢察院對她的監視居住只好安排在醫院。16名男女干警一天24小時陪護著她，對她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但當她病情穩定，情緒好轉時，干警們剛想問點案子方面的事，湯玉芝總是一問三不知。再問她就尖聲怪叫，揚言要絕食、要自殺，還覓死覓活地撞墻。一個多月后的一個晚上，湯玉芝突然發病，丁娜等四名女干警在床頭守護了她一夜，湯玉芝一覺醒來，見四個女干警眼都熬紅了，還在為她忙前忙后，不由心頭一熱：我長期生病，自己的親生兒女也沒這么盡心地伺候過我呀！

落網后，湯玉芝打定了“死活不開口，神仙難下手”的主意，但此刻，她卻無法逃脫因這些執法者的舉動而導致她內心深處產生的不安與自責。在良心的自責中，她不僅交代了自己伙同馬鳳鳴貪污18萬元，索要林海兩間門面房和受賄20萬元等問題，還交代了2003年萬正房產公司董事長米軍在辦理建房手續時兩次給馬鳳鳴行賄15萬元及私分107萬元國有資產的事實，并寫了一封敦促丈夫交代的信。她在信中說：希望你老實交代，爭取從寬。出來后，我們一起到北京女兒家去住。

原指望妻子為自己“頂住”的馬鳳鳴收到信后，思想防線開始崩潰，只好交代了自己貪污受賄和私分國有資產計187萬元的犯罪事實。

（文中部分人名系化名）

編輯：杜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