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保爾·柯察金

１９４８年，陸永康出生在貴州省三都水族自治縣羊福鄉一個農民家庭里。長輩們給他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他能永遠健康地成長。

然而，幼年的陸永康因患小兒麻痹癥下肢癱瘓。當同齡的孩子學走路時，他卻只能學著爬?？粗锇閭儽谋奶ド蠈W，開開心心捉迷藏，他只有悄悄地躲在一旁抹眼淚。

１９６３年，村里辦起了小學，１５歲的陸永康終于圓了讀書夢。

１９６６年，因“文革”，教師紛紛流失，學校被迫撤銷。后來聽說幾里外的孔榮小學還能讀書，他再一次背起書包，手腳并用翻山越嶺，向著學校爬去。

從他家到學校，來回１０公里，每天來來往往的爬行讓他苦不堪言。后來，他想出一個辦法，把木頭砍成四方垛，然后量著自己膝蓋的大小把木頭中心挖空，墊上布片、棉絮，外面包上膠皮，再在兩邊系上帶子，一雙形狀像船一樣的木頭鞋子便做成了。他把這雙重達２公斤的“船鞋”綁在膝蓋上，手里撐著兩只特制的小板凳每天爬行在上學路上?？讟s村莽莽大山的叢林中、山道上、小河邊，留下了他艱難爬行的身影，膝蓋磨出了血泡，筋斗摔了無數次，雙手和衣服上常常沾滿了稀泥。他從來沒有缺過課，一直是班上的優秀學生。

盡管陸永康求學若渴，但貧寒的家庭只能供他讀到五年級。已２０出頭的他，只好在家學做木工、篾匠等手工活。

１９６８年秋，孔榮小學流失了最后一名老師。幾十個孩子眼看就沒有老師教了，村干部找到陸永康，因為他是村子里“最有文化”的人。從此，陸永康每天跪著給學生上課，爬著去家訪，這一跪一爬，就是３６年！

作為一名小學民辦教師，陸永康當時的待遇是：每年１００多公斤大米，６０多元工資，這點收入，遠沒有他做木工、篾匠收入高，而且還常常收不全。因為當地農民太窮了，經常欠著。

第一天跪著上講臺，教室里坐著的３０多個孩子，都用一種驚奇的目光看著這位還沒有自己高的老師。從孩子們復雜的目光里，陸永康看到了一種渴望，也看到了一種不信任。這種不信任，讓他幾乎就要打退堂鼓了。但一想到孩子們將失去讀書識字的機會，他咬牙堅持了下來。他對學生們說：“雖然我的身體殘疾，但我有一顆健康的心，我會把學到的知識傳授給你們的?！?/p>

陸永康教的是復式班，３０多個學生分屬兩個年級，他每天從早到晚都在給學生上課、批改作業，還要自學提高，有時忙得連吃飯都顧不上。

貧窮落后的山村里，許多孩子根本就沒有上過學。那時的學生入學，雖然只繳１塊多錢和幾斤糧食，但很多家庭仍然拿不出。眼看一些適齡兒童讀不起書，陸永康心頭著急：“難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孩子，就只能像我們的祖輩那樣，永遠被阻隔在大山深處嗎？”他穿著那雙特制的“鞋”爬村串寨、挨家逐戶動員家長送孩子上學，讓輟學的孩子重返校園。羊福鄉坐落在深山老林，七八個自然村寨都是依山而居，他每天下午一放學便下村寨家訪，深夜才能回到家?？柿耍吭谏綔侠镛湟慌跎饺龋火I了，掏出生紅薯啃上幾口；累了，就靠在路邊石頭上歇一歇。漆黑的夜晚，他用嘴含著電筒的尾部照著前行。有一次他不慎摔倒，電筒蹭破了嘴皮，幾天吃不好飯。為了給自己壯膽，他托人買了一只銅口哨，下村組家訪時就掛在胸前，不時吹上幾聲。久而久之，人們一聽到口哨聲便知道是陸老師來家訪了，老遠就站在山埡口迎接他，嘴里還“吆嗬——吆嗬”地喊，幫他壯膽。遇到有人家沒錢交學費，他就先墊著，盡管這樣的墊付意味著捐獻，他也顧不得了。

一次，陸永康在穿越森林時，一條眼鏡蛇盤在路中間，朝他吐著鮮紅的信子。他趕忙把手上的一只板凳扔過去，那條蛇不僅不害怕，反而昂著頭朝他撲過來。腿腳不便的他，本能地打了一個滾，卻掉進一個燒炭的窯子里。窯子不深，可他怎么也爬不上來。直到半夜，家里人才找到筋疲力盡的他。

“家訪最難的是雨天和冬天?！标懹揽嫡f，“有一年冬天，我去學校的路上要經過一座獨木橋，那一次，橋上全部結了冰，我想從小溝繞過去又怕耽誤時間，只好硬著頭皮從橋上過。我緊緊盯著橋面，手腳并用慢慢滑動，好不容易才挪到橋的那頭。１９７６年夏天的一天，我到石板寨一個學生家去走訪，回來時距學校還有一里多路，突然下起了冰雹。湯圓大的冰雹打在我的頭上、身上。至于雨淋就更是常事?！?/p>

村民們說：“陸老師是個好人，他這樣爬來爬去，還不是為了我們的娃崽好，我們再窮再苦也不能辜負他的一片好心，困難再大也要送子女上學?！?/p>

陸永康當上民辦教師的第一學期，孔榮小學只有３０多名學生。經他走訪，第二年學生就增加到了５０名。３年后，增加到１５０名，當地兒童入學率達到１００％。這在邊遠貧困村寨，可以說是一個奇跡！

在１９８１年“民轉公”考試中，陸永康以當地第三名的優異成績通過各項考核，正式轉為公辦教師，并于１９８４年調到羊福鄉中心校工作。

１９８５年，陸永康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當有人問他，是什么支撐著你用常人難以想像的毅力去創造了人生奇跡時，陸永康說：“讀書，只有讀書才能讓貧窮的孩子找到出路，只有讀書才能改變落后山區的命運?！?/p>

在數十年的從教生涯中，陸永康先后９次獲得香港李國基教師獎勵基金、貴州省教育廳“優秀教師”等表彰獎勵，還被列為“２００５感動中國”候選人物。他所教的學生，很多已工作，有的還當上了領導干部?，F在羊福鄉中心校的２５位教師中，就有包括校長在內的７位老師曾經是他的學生。

陸永康的動人事跡經當地媒體報道后，引起了有關領導和部門的重視。２００４年２月，黔南州中醫院最好的主刀醫生為他做手術治療。一年多的時間里，經過大大小?。保创问中g，跪著上課３６年、已經穿壞２０多雙“船鞋”的陸永康終于站了起來。

２００５年，康復出院并能依靠拐杖直立行走的陸永康，迫切地回到離開了一年多的講臺，繼續為他心愛的學生傳授知識。許多關心他的人看他太辛苦，勸他申請退休，反正在家每月也有上千塊錢的收入。他卻說：“雖然現在退休了我也能領退休金，但我更愿意在有生之年給我的學生更多的關愛。我要在羊福的土地上站一輩子講臺，用我畢生的精力培育人才，讓知識之光照亮貧困的家鄉。”

今年４月６日，貴州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石宗源驅車到縣城，然后翻山越嶺兩個多小時，專程來到月亮山深處的羊福鄉中心校看望陸永康。他緊緊握住陸永康的手，深情地說了這樣一句話：“你是貴州山溝里的保爾·柯察金；你用意志、信念和３６年的艱苦磨礪，使你的一生平凡而偉大！”

（吳彥子薦自《貴州日報》 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