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調查》幕后鮮為人知的故事

從1996年5月17日開播至今，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欄目走過了十個春秋。播出的459期節目，記錄了一個欄目對真相的不懈探尋，記錄了轉型期中國的某些側面或片斷。王志、長江、柴靜……觀眾對出鏡記者的名字耳熟能

詳，但欄目背后的故事卻鮮為人知：他們如何突破新聞封鎖？如何與黑惡勢力周旋？

與造假官員過招

1995年7月至9月，嚴重干旱缺水的山西省運城地區，在短短2個多月內，建成了可灌溉100萬畝地的六七萬個滲灌池。3年后，有人反映滲灌工程完全是假的。甚至為了應付領導參觀，當地還修出了半弧形的“池子”——從公路上看過去是一個完整的池子，而另一半卻是空的。

1998年9月，《新聞調查》編導徐濤和策劃劉山鷹趕赴運城做節目的前期調查。“據說當地官員有一整套對付新聞記者的絕妙方法，并且屢試不爽。面對我們兩個不速之客，他們一會兒白臉一會兒紅臉，企圖嚇退兩個‘毛頭記者’（官員原話）。”徐濤回憶說。所有的人都認為運城滲灌的選題好，但所有人都認為這個難做。“因為當事人都還在職位上。”9月11日，攝制組一行5人正式開始拍攝、采訪。當時，當地對攝制組的一切行蹤都派人進行監控。一些當地基層官員的氣焰非常囂張。采訪中，一名農婦告訴記者，“滲灌池沒放過水，從來沒用過”，一名鄉干部立即大聲呵斥她：“誰胡說我就收拾誰！”在調查中，記者發現了滲灌井后面的秘密：插在農田里的所謂“水管”其實是一根木頭。

當攝制組取得證據回京后，當地政府為阻止節目播出所下的力氣之大，動用人員之多，大大出乎他們的預料。

10月16日清晨，一哨人馬由時任欄目制片人的夏駿帶隊，直奔首都機場。飛機起飛前15分鐘，夏駿才說明了此行的目的：當晚央視1套將播出《透視運城滲灌工程》，他們要前往運城采訪拍攝當地政府和百姓對該節目的反應，然后制作成一期《焦點訪談》，兩日后播出。之所以臨起飛才說明，是因為當地政府的活動能力不可小視，一旦走漏風聲，當晚《新聞調查》的播出很可能泡湯。

次日，攝制組制作的這期節目播出。播出時，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朱钅容基正在廣西北海市迎賓館就餐。看罷節目，他將飯碗一推，低聲說道：“不吃了！”

記者險些得“非典”

2003年的一個深夜，在甘肅省武威市雙城鎮，《新聞調查》記者柴靜對一個男孩的采訪進行到一半，當地鎮政府派人來敲門，企圖阻撓。柴靜問男孩，你愿意跟我回酒店接受采訪嗎？男孩說，我愿意。柴靜下意識地問，為什么？男孩的回答出乎意料：因為我看過你對“非典”的報道，我相信你。

當年“非典”出現時，很多欄目出于安全考慮，開始重播老節目。但《新聞調查》制片人張潔和他的同事最終選擇了沖上一線。《新聞調查》播出的第一期“非典”報道是4月26日的《北京：“非典”阻擊戰》，第一次在電視屏幕上全面直接地反映了北京市醫療系統在抗擊“非典”中的各個環節。

5月4日，《新聞調查》決定赴甘肅省定西市拍攝有關農村防治“非典”的節目。踏上西去列車的時候，記者楊春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在幾天后被當地診斷得了“非典”，同去的同事也被隔離長達半個月之久，節目也因此流產。

5日下午，冒雨采訪了半個小時之后，楊春開始發燒。3天后，楊春被甘肅省臨床確診為“非典”。5月13日，受衛生部指派，北京的兩位專家赴定西對楊春進行會診，會診結果認為楊春患“非典”的臨床診斷依據不足，不能確立。

5月19日，定西地區向中央電視臺報告說楊春的病情“已經達到‘非典’患者的治愈條件”，正等待通知，準備出院。

“直到今天，被北京專家排除‘非典’的楊春，依然是一個被治愈的‘非典’患者。”說這話時，張潔的語氣中聽不出是憤怒，還是無奈。

遭遇黑社會

2004年5月，《新聞調查》接到舉報，在深圳市林立的寫字樓群里，存在著大量不為人知的商業騙局。欄目攝制組旋即趕赴深圳，調查騙局的內幕。

攝制組采訪到的王先生是節目里最關鍵的人物，他是深知騙局底細的“內線”。由于他是“污點證人”，一旦暴露可能會招致同行的追殺，所以攝像李季想了一個高招，只拍他投射在墻上的影子。而片中的另一個重要人物冷鋒，聰明而有心計，在受騙后通過賄賂與騙子們相熟的小姐打聽線索，采取跟蹤、撬郵箱、冒充警務人員上門索債等多種灰色手段跟騙子們斗智斗勇斗狠。起初他也要求戴著墨鏡接受采訪。“我和柴靜面面相覷。完了，這個節目，內線是打在墻上的虛影，男一號戴著墨鏡，受害者也要求面部適當遮擋，而對騙子們則全是偷拍，整個一地下電影啊！”編導范銘回憶說。

第二天采訪時，冷鋒因為臨時買不到的墨鏡，節目的主角終于有了一張見光的臉。

更為兇險的場面發生在攝制組趕赴詐騙公司奧佳公司采訪、拍攝時。攝制組兵分兩路：范銘攜帶偷拍機，假扮成詐騙公司行騙對象盛先生的妻子；柴靜則在明確奧佳公司沒有在海關登記注冊進出口業務后，以記者的身份對公司進行采訪、調查。

兩路人馬到公司交涉沒多久，奧佳公司的李總借故離開，隨后來了一群五大三粗、著裝像電影里的打手的人，對兩路人馬百般恐嚇、威脅。“當時完全沒有顧得上害怕”，范銘回憶說，“我只顧著暗地擺弄我的偷拍機。”而柴靜的感覺則是“心中竊喜，節目有戲了。”因為之前冷鋒說騙子公司有黑社會背景，對詐騙對象恐嚇、威脅。現在他的說法得到了印證。

好在，打手們并沒有真正動手，恐嚇一通后揚長而去。

（沈忌中薦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