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下哭泣的妓女
1853年3月30日,荷蘭松特丹市的一對牧師夫婦生下了他們的長子梵高。
1882年29歲的梵高游學海牙,在陰冷潮濕的公寓里,他發瘋一樣創作,把生活的感受和對世界的觀察“怒放”在畫紙上。他不追求外在世界的真實,只放縱于內心的感受,表現在畫作上的是線條和顏色的狂放組合??墒?,當時沒有人懂得這種組合,沒有人懂得他的內心,他的畫一幅都賣不出去,最后,窮困潦倒的梵高只好靠人接濟為生。不久,妓女雷切爾走進了他的生活。
那是一個寂靜的雨夜,外出歸來的梵高看到路燈下有個姑娘坐在冷雨里哭泣。路燈、冷雨、眼淚,這凄涼的畫面,瞬間在畫家心里激起層層巨浪,從他的心一直淹沒到他的眼睛。梵高流著淚上前問候,姑娘說她叫雷切爾,以接客為生,因為生意不好做,加上又冷又餓,便絕望哭泣。連日的陰冷,畫家無處賣畫,姑娘無處賣身,梵高覺得他們的困頓是一樣的,便將同病相憐的姑娘帶到他的公寓里。
姑娘長得很漂亮,臉上還有幾分稚氣,和她俗艷的穿著形成強烈反差,這些讓梵高怦然心動。瞬間,他覺得姑娘就是走進他心里的一幅畫,一幅嘲諷現實的紅與黑組合。畫家心里一片潮紅,當晚,姑娘沒有走出畫家的屋子。
雷切爾讓梵高靈感噴涌,他發瘋一樣用顏色表達她的身世和生活。他懇求雷切爾留下來,不是一晚,而是永遠。那時,梵高的心里充滿了救贖感。
可是雷切爾太年輕,她根本不理解梵高的豪情,他畫的畫她看不懂,他描繪的“永遠”她聽不懂,簡陋的屋子,凌亂的畫紙,涂涂抹抹的生活,所有的一切對于她來說,都不如拿到手里的錢實惠。很快,雷切爾就表示要離開。
連一個妓女都要離開他,梵高驚慌失措。為了留住雷切爾,梵高將她帶到了巴黎,帶到當醫生的弟弟提奧面前,告訴他,他要娶雷切爾??墒翘釆W的一句話戳到他的痛處:“我不在乎你跟我住一起,也不在乎省下每一分錢接濟你,但是,如果你要娶一個看起來心根本不在你身上的妓女,那將會深深傷害我們的兄弟情誼?!?/p>
提奧堅決的態度難住了梵高,結婚的事情暫時擱置,但他堅持將雷切爾帶到法國南部阿爾勒,在那艱難度日??墒抢浊袪枌Υ藚挓┩疙?,妓女的秉性讓她沒辦法安守貧窮的生活,她開始背著梵高繼續攬客,最后被發現后便干脆搬出去,走得毅然決然,不顧身后梵高悲哀的求情聲。
向日葵背后的割耳之舉
1888年10月,好友且同是畫家的高更從巴黎來訪,萬分絕望的梵高將希望寄托在朋友身上,希望他能勸雷切爾回心轉意。高更理解梵高對女人的執拗,同意為他當說客。高更當時在巴黎已有點名氣,看到高更,雷切爾比看到梵高快樂得多,她破例叫上姐妹和兩個男人嬉笑調情。熱烈的氣氛中,梵高看到了兩個人和解的希望,他熱情地拉住雷切爾的手說:“我想送個禮物給你,你要什么呢?”雷切爾一直惱恨梵高執拗的勸說,她覺得他的耳朵好像是出了毛病一樣,聽不懂什么叫拒絕。于是歪著腦袋,帶著捉弄的神情,揪起梵高的左耳朵說:“我就要這個?!闭f完對著大家哈哈大笑。
癡情的梵高沒領會到捉弄,把雷切爾的話一字不漏地聽進了心里,送走高更,回到居所,梵高想都不想,抄起鋒利的水果刀,“嚓”的一聲將耳朵完整地割下。鮮血頓時噴涌而出,從肩上流到地上,滴答作響。梵高找出雷切爾的一塊手帕,將耳朵仔細包好,急急地請求鄰居為他當專遞。
沒多久,鄰居給他帶回了消息。他說雷切爾嬉笑著打開他送去的手帕,發現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就嚇得趕緊將耳朵丟在地上,嘴里尖叫“他是瘋子,他是瘋子……”梵高的心裂成碎片,他失魂落魄地跑出去,想追尋那只丟到塵土中的耳朵,可是耳朵被人當垃圾掃走了……
更大的重創隨后而至,差點被嚇暈的雷切爾生怕梵高會舉著刀走向自己,竟然卷起鋪蓋逃得無影無蹤,此后再也沒有出現。
耳朵沒了,妓女雷切爾也沒了,梵高肩頭的太陽就此落下,心里一片漆黑,萬物因此失色。黑暗中他感到迷茫而恐懼,出于對黑暗的恐懼和世界的迷惑,梵高開始瘋狂地追逐光線和太陽,他用明亮的線條和剔透的色彩,不知疲倦地勾勒陽光下的向日葵,風吹過的金色麥田,黑夜里閃爍的星星……
梵高不知道,從他追逐陽光跑到阿爾鄉下那天開始,他孤獨的身影和對藝術近乎殘酷的追求吸引了一位漂亮小姐的注意。這個莊園主的女兒名叫黛絲,長相姣好,身材窈窕,對生活充滿浪漫的向往。在年輕的黛絲看來,梵高就像天上燃燒的太陽,點燃了長期居住在鄉下的黛絲封閉的世界,少女的心隨著陽光燃燒起來。終于,像一只飛向光明的飛蛾,她勇敢地朝心中的太陽走去。
有一天,潛心作畫的梵高突然發現頭上多了一把小傘,身后站著一個美麗絕倫的姑娘,正微笑著注視著他。可是,此時的梵高已經不再相信少女的微笑了,黛絲的出現讓他緊張而膽怯,左邊的傷口條件反射般疼痛起來。他古怪地回應了小姐一眼,然后理都不理她,自顧作畫。
第二天,梵高剛在太陽底下架好畫布,頭上的傘就出現了。還是昨天的姑娘,還是那迷人的微笑。梵高實在找不到一個姑娘對著自己反復微笑的理由,此前他一直疑惑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看到黛絲,他斷定是這個世界有問題。他不想跟一個“瘋子”對話,于是他當姑娘不存在地作畫、回家。
一天,兩天,很長時間過去,黛絲的傘總會按時出現在他頭上,梵高卻一直沉默著。
藝術之魂柔腸寸斷
太陽的烘烤,梵高的沉默,這一切都沒嚇退黛絲。可是,更大的麻煩在后頭,莊園主發現女兒每天外出,竟是給一個窮畫家打傘,而那個狂妄的家伙還對女兒冷眼相對,感覺受到侮辱,盛怒之下,他給女兒兩條道,一條是不準再出門丟人現眼,一條是將那個家伙帶到家里來,兩個男人開誠布公地談談未來。
黛絲帶著巨大的壓力再次站到了梵高的身后,可是畫家根本不屑和她說話,可憐的黛絲只好在后面自言自語,從早到晚地重復一句話:“請跟我回去見父親!”梵高弄不懂他為什么要去見她的父親,他跟這世俗的情誼有什么關系,因此對這句“瘋話”毫不在意。接連三天,黛絲不斷地在身后喃喃自語,梵高逐漸惱怒。在阿爾的田野上,他只愿做一朵搖曳在陽光下的向日葵,希望頭上毫無遮攔??墒趋旖z不依不饒地用小傘剝奪他的陽光。如今再加上令人討厭的嘮叨,畫家終于受不了了,他將黛絲拽起來,拖著她朝村莊走去。
黛絲高興極了,他終于跟她回家見父親了。不料,梵高將黛絲拽到莊園主面前,憤怒地要求他看好自己的女兒:“夏天即將過去了。請不要讓她干擾我工作!”說完掉頭就走。莊園主為女兒不平,他叫人攔下梵高:“我的女兒如此出眾,而你只不過是個窮畫匠,為什么你不肯接受她的愛情?”
愛情?自從左耳剁掉了以后,梵高再也聽不進去這兩個字,他聳聳肩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要知道愛情是嗜血的,誰愿意接受它呢?”說完這句話,他決然轉身。
“愛情嗜血!”梵高的話將姑娘轟然擊潰。愛上畫家以后,愛情成為她生活的全部,絕望的黛絲不斷地咀嚼著梵高的話,眼前漫過充滿死亡氣息的鮮血。
當秋日的太陽曬到阿爾原野上的時候,梵高又出現了,他帶著對久違太陽的想念投入到金色的麥田里。
不知什么時候,小傘又出現在了他頭上,潛心作畫的梵高對此渾然不覺。漸漸地,一種奇怪的聲音響起,先是嗚咽,然后是呻吟,畫家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轉過身來,竟發現黛絲嘴唇發烏,高舉著小傘的手在不停地顫抖。看到梵高轉身,黛絲的身體晃了晃,好像想倒到他的懷里,梵高嚇得直往后退,黛絲突然倒地,一股烏黑的血從她嘴角流了出來。
梵高大驚,嚎叫著抱起姑娘往村子里跑去。沒多久,醫生宣布黛絲服了砒霜,雖然搶救及時保住了性命,但是她的神經受到了傷害,黛絲精神失常了。
梵高不相信,他沖進去見黛絲,黛絲眼睛發直,沖著他大喊:“愛情是嗜血的,哈哈,愛情是嗜血的……”
究竟是他瘋了,還是這世界瘋了?梵高在心里悲愴地問自己,這一次他的回答是他自己瘋了,他在不該愛的時候愛了,在最應該珍惜的時候,心里卻虛無得只有天上的太陽,他為愛犧牲了一只耳朵,而為了耳朵,他又把最真誠的愛犧牲掉了。在黛絲的狂笑聲中,梵高的理智也脫離正常的軌道,飄向一個毀滅的地帶。
1889年底,黛絲被送到精神病院。不久,她孤獨地死在那兒。1890年5月,梵高也住進了精神病院,同年7月27日,他用手槍將自己結束在阿爾未熟的麥田里。
1992年,在日本東京的國際拍賣會上,他的一幅《向日葵》賣到了2400萬美元的天價。命運深不可測,人生無法料定,誰能想到當初的梵高因為貧窮只好割耳示愛,為了祭奠耳朵而燃燒成向日葵,因為向日葵又錯失了一顆純真的心?
那是一只純真的耳朵!一只悲壯的耳朵!一只犯錯的耳朵!一只值得我們永遠懷念的耳朵!
(恐芬芳薦自《知音·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