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哪個地方來終究還是要回到哪個地方去,不同的人從我不知道的地方走進我的生活。劃下或深或淺的痕跡后,然后相繼離去。只是,我常常想,他們都還能夠回到他們原來的生活里去嗎?
楊柳枯了又綠,桃花謝了又開,燕子去了又來。逝去的年華如水,往事如煙,又是一年秋風蕭索,落葉滿地的季節。
我又想起了小西。
第一次見到西時,正值秋季,滿世界的落葉喧鬧而蕭條,一個背著大大的包,個子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穿著米黃色T恤衫,上面印著米老鼠,腳上掛著一雙很大的拖鞋,從我面前掠過。由于書包帶太長,那個又鼓又大的背包隨著他的走動一起一落,很有節奏地打著他的腿彎。
然后見他上樓,因為鞋太大,快到頂部時,他的腳上去了,鞋卻落了下來,滾了一階又一階樓梯,落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他嘆了口氣,接著單腳立地,從臺階上一階階跳下來,極像一只靈巧的猴子。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很好笑嗎?他似怒微怒。
當然,我剛才看了馬戲表演。
他也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我當時就想,他該去做牙膏廣告的。
嘿,你哪個班的?
五班,冷淡的回答。
你很幸運耶,我也五班的。他眨眨眼。
我以后可以經常免費看馬戲表演了。
……
然后我們成了前后桌。
西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聰明、淘氣,讓人忍不住想去憐惜他。
尤其是一張嘴,特能說。一般時間是早上英語快報,中午新聞導播,晚上音樂回放,課間搗笑颶風。現在想來,用一條魚來形容他真的是一點都不過分。
某天,他一唱歌,我在一旁偷著喝可樂。唱到高聲處,他突然扭過頭問我,嗓子怎么樣,我含口里的水全灑了出來。我氣得捶他,他卻說我打人的姿勢不夠狠。還要我拿他開練。然后第二天到校便伸出手臂說,合子,你昨天打我那幾下都紫啦。最后被他敲詐五根棒棒糖才罷休。你看,枯躁的生活因為有了西而變得有了生機。
我一直以為快樂的西永遠不會有憂愁的,直到有一天,看到他寫在草紙上的一句話,“我好累,好倦。”才驀地發現,原來,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是一群被現實踩在腳下的孩子,孤獨、寂寞、無奈,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疲憊而困倦地活著。不同的是,小西在寂寞中給自己生機,而我在寂寞中給自己憂郁。
一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然后我轉學,很倉促,以至于來不及給小西打聲招呼。忙碌的學習后,我又一次回到母校,而小西卻也轉了學。從此,查無音信。
我繼續著我的生活,只是在夢境中,仍會有一張調皮的臉來造訪我,我仍會不經意地想起小西,我開始成了一個靠記憶生活的人。
這時,簫走進我的生活,相反的是,簫更像一個哥哥,穩重,內斂,但卻是個笑容溫暖的孩子。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我就覺得像有一縷陽光纏繞著我的心靈,讓人感到溫暖,久違的溫暖。
沒了西在身旁,我開始很安靜,很安靜。通常半天不說一句話,只是發呆,發呆。原來自己也一直只是個寂寞的孩子而已。這時簫會輕輕地唱首歌,或者默默遞過來一杯茶,他始終是默默的,但他的眼睛里有掩不住的關愛。
偶爾,簫會說:“丫頭,別再這么憂傷。”像極了一個哥哥的口氣。我相信,簫是了解我的,就如我了解他。雖然我們之間話不多,但個性和心性卻非常相似,倔強而脆弱。
小莫說我,細膩而神經質的敏感,不愿表現自己的脆弱,卻常常是暴露無余,總是小心翼翼怕受傷害,所以從不主動爭取幸福。幸福?我也想要啊,只是怕自己還沒勇氣承受失去幸福后的苦澀。我想,我終究還不是足夠勇敢。
初三很快過去,簫也離開了,疼我的人,終都離我而去了,只有小莫還在我身邊。
我拉著小莫說,我現在只有你了,就只有你了,我真的怕失去,怕到最后,只有我一個人去走那么寂寞而綿長的路。然后,我的淚就落了下來。小莫將我抱得很緊。她說,合子,合子,要堅強。
我仍是時時會想起西,想起簫。遠方的他們,現在過得好吧?
我機械地重復著我的記憶,滿含失落和無奈。
我仍舊是個很安靜的孩子。小莫在我身邊,有時會說:“合子,忘了吧,太多的人和事都經不信住時間的變遷。沒有誰會永遠在你身邊,你要自己學著堅強。”
的確,沒有人會永遠在你身邊。我知道,以后的路,無論熱鬧,無論寂寞,我都得靠自己去走了。
繁華有時,福禍有時,生命有時。從來,我都以為我所眷戀的,只是眼前的快樂,唯有在最無助的時候,才發現,許多人和事,真的不是我以為的那樣,可以不經意地遺忘。
我終于明白,我們都只是一群被生活遺忘,被現實壓抑的孩子。在渴望愛而得不到愛的時候,在無奈而倔強脆弱的時候遇在一起,然后給彼此相互溫暖和關懷。我和西、簫、小莫,都是如此,都只是一群太過于寂寞的孩子,相互依存,使一顆脆弱、年輕的心可以找到一片溫暖。
浮生若夢。世上情緣,如那個憂傷的小王子所說,哪怕世上好花千萬朵,都是沒有意義的。唯有手中這一朵,不管凋零殘敗,它都是我的。西、簫、小莫,他們是我空曠的心靈上僅有的一朵花,不管多久,都是我的。
流年似水,逝去的年華在歲月的風塵中化成一片片憂傷而美麗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