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子相貌丑,也不溫柔,為人處世總與人拗著,你要她朝東,她偏要朝西,就連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的父親,也要看她的臉色行事,所以鄉(xiāng)鄰們背地里都叫她“潑貨”!
有人說辣子的“潑”是她爹寵出來的,這話一點不假,辣子的娘生她時難產,死了,辣子爹便把女兒當成了心肝寶貝,放任她,嬌寵她,結果辣子就成了家里的祖宗,稍有不稱心便要撒潑耍橫。據說在她10歲那年,她爹和鄰村的一個寡婦好上了,打算娶過來給辣子當后娘,但辣子不同意,尋死覓活地鬧,后來見她爹仍不死心,便揣著一把剪刀找到那寡婦,當面在自己腿上戳了個血窟窿,并揚言如果那寡婦真要嫁過來給她當后娘,她就把剪刀戳在自己心窩上,那寡婦嚇得半死,自然不敢再嫁過來,她爹也從此斷了續(xù)弦的念頭。
辣子雖然脾氣古怪,卻長得手腳粗大,有一把子力氣,又因為一看書就頭疼,所以初中還沒畢業(yè),便干脆回家跟著她老爹搗鼓包產地里的莊稼了。
轉眼幾年過去,辣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她爹張羅著給她提了幾次親,但人家一聽說她是村里有名的“潑貨”,都不愿意。辣子十分惱火,揚言誰要再給她提親她就跟誰急,久而久之,哪個媒婆還愿意上她家的門?但辣子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地里的莊稼伺弄得比誰家都好,家里的牲口養(yǎng)得比誰家都多,日子過得比誰家都富足。有些人便不懷好意地問她:“辣子,你家的生活是越來越好了,就打算守在家里一輩子不出嫁?”
辣子撇了撇嘴,斜睨著問她的人說:“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一般的人我還看不上。”
“那你倒說說看要什么樣的人你才看得上呢?”
“呵呵,以我這樣的條件,至少也得找個老板,或者大學生什么的吧。”辣子哈哈大笑著轉身離去,把問她的人噎得個半死,都說這“潑貨”不但“潑”,而且狂,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這天,辣子去鎮(zhèn)里趕集,在路上碰上了初中時的同班同學陸風,陸風高中畢業(yè)后考上了大學,這事早在十里八鄉(xiāng)傳開了。一路上,辣子一口一個大學生的叫陸風,叫得陸風心里十分難受,說他正準備出門打工,永遠也不會是什么大學生了。
辣子吃了一驚,怔怔地問他為啥?陸風說家里太窮,交不起那一筆天文數字般的學費。辣子看了眼陸風背上陳舊的鋪蓋卷,沒有做聲,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停下來,問陸風如果她愿意幫他上大學,他會怎樣報答她?陸風一下子驚呆了,望著眼前這個手腳粗大、如同田野里的狗尾巴花一樣普通樸實的山村女孩,愣愣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辣子兩眼放光地說:“我要你大學畢業(yè)后娶我,你愿意嗎?”
面對辣子突如其來的求愛方式和條件,陸風當下懵了,只聽辣子繼續(xù)說道:“如果你愿意,就回去找人來我家提親,不愿意拉倒。”隨即轉身飛快地走了。
兩天后,鄰村的張媒婆來到辣子家,對辣子爹說明來意。辣子爹一聽,好半天合不攏嘴來:“你開什么玩笑,那陸大元的獨生兒子陸風考上了大學,他會愿意和我們家辣子訂婚?”
張媒婆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說陸大元讓她只管來提親,并說辣子一定會同意的。
正當辣子爹驚疑不定的時候,辣子走了出來,一臉興奮地說她同意這門親事,然后湊近爹耳邊,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辣子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你瘋了,假如那小子大學畢業(yè)后翻臉不認賬怎么辦?咱這不是人財兩空嗎?”
但辣子似乎對自己的這一決定很有信心,不管她爹如何勸阻,就是聽不進去,辣子爹無奈,只得依從了一貫任性的辣子。
于是在辣子爹的張羅下,辣子和陸風舉行了一場熱鬧而隆重的訂婚儀式,儀式上,辣子爹出人意料地拿出一張事先寫好的婚約,要陸風當著所有親戚鄰朋的面在上面簽字。
陸風頓時滿臉通紅,呆若木雞,愣了半晌后轉身要走,卻被陸大元死死拉住,說如果陸風不在婚約上簽字,他就跪下來求他。望著父親那張飽經滄桑的臉和乞求的眼神,陸風的心軟了,自從母親生病去世以后,家里已是債臺高筑,父親也是沒有辦法啊!陸風躊躇片刻,終于顫抖著手在婚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這樣,陸風在辣子的資助下跨進了大學的校門,但他的心情是沉重的,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常常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悲哀地對自己說:“我的大學是用婚姻買來的。”因此,他比誰都刻苦,成績也比誰都優(yōu)異!
他的優(yōu)秀和博學、冷峻與憂郁,很快俘獲了同班同學梅蘭的芳心。美麗多情的梅蘭對陸風展開了猛烈的愛情攻勢,但都被他冷冷的拒絕了。梅蘭問他為什么,陸風說愛與不愛都不需要理由,這讓梅蘭莫名其妙,而又心有不甘。
大三的暑假來臨時候,已經兩年多沒有回家的陸風,在辣子和父親的一再催促下,終于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可就在他跨進家門、和早已來家里忙著準備飯菜的辣子打過招呼之后,驀然發(fā)現(xiàn)梅蘭帶著一臉狡黠的微笑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面對辣子和父親疑惑的目光,陸風呆了片刻,只得硬著頭皮介紹說:“這是我大學里的同學梅蘭。”
“不,我是他女朋友。”梅蘭大方地向陸大元問好,并熱情地向辣子伸出手去。
辣子手里的菜盤一下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怔怔地瞅著梅蘭,又瞅了眼陸風,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著跑了。
陸大元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陸風恨恨地罵道:“原來是你壞了良心,你這個忘恩負義的‘陳世美’,我看你怎么向人家交代啊?”
陸風頓時抱著頭蹲在地上,懊悔得直扯頭發(fā),他做夢也沒想到被愛情燒昏了頭的梅蘭會偷偷地跟著他來到山村,如果早知道會弄成今天這樣一個局面,他就是冒著被同學們嘲笑的危險,也要告訴梅蘭事情的真相啊。
“發(fā)生什么事了?”梅蘭一臉疑惑地望著父子倆。
陸大元這才長嘆一聲,說出了事情的經過,并讓陸風趕緊帶梅蘭走,因為一旦辣子爹和他的親友們知道這件事,一定不依,說不定他們會按照山里人對付負心漢的規(guī)矩,強迫陸風立即和辣子結婚,如果那樣的話,陸風就有可能永遠也回不去學校了。
于是在父親焦急的催促下,陸風帶著梅蘭迅速離開了老家。在路上,明白了真相的梅蘭依然不改初衷,深情地表示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陸風湊錢退婚。
陸風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盡管從內心來說,他也很愛梅蘭,可是辣子和她爹會同意他退婚嗎?回到學校后,陸風不安地往老家打了個電話,陸大元告訴他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也不見辣子家有人前來興師問罪,可能是辣子還沒有把事情說出去,并告誡陸風千萬別做傻事,等過段時間找機會向辣子認個錯,或許事情就過去啦。
放下電話后,陸風很是疑惑,按照辣子的脾氣,是絕不會這樣輕易了結的,那她為什么要把事情悶在心里?又會怎樣對付他的“背叛”行為呢?
轉眼一個暑假過去,陸風像一個非洲難民似的回到校園,因為他覺得辣子不會再給他資助了,所以累死累活地在外面打了一個假期的零工,可掙到的錢還不及應交學費的五分之一。就在他愁腸百結、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辣子給他寄來了5千元錢和一封信,陸風趕忙打開信封。自從上學以后,他還從來沒有收到過辣子的信,她說她寫不好,怕他笑話。
陸風哥:
經過幾天幾夜的思考,我還是決定給你寫這封信,也許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寄錢了,好在你還有一年就可以畢業(yè),我也沒什么可擔心的了。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不會愛上我的,我之所以和你訂婚,是想幫幫你,希望你能讀完大學,因為我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鐵公雞”,不以這種名義,他是不可能為你出學費的。
你知道嗎?我雖然讀書不行,卻非常羨慕你們那些成績好的同學。從小學到初中,你一直是全校第一名,我對你崇拜極了,甚至還偷偷地在日記本里記下了你每次上臺領獎時的情形。
自從和你訂婚后,我也夢想著有一天真能成為你的新娘子,可是那天看到你帶著大學里的女朋友回家,我的夢也就徹底地醒了:你們才是般配的一對!我祝你們白頭到老。
這些年我們家給你上學的錢,你也不要擔心,我會在適當的時候主動提出退婚的,你知道山里的規(guī)矩,只要訂婚的男女雙方中有一方主動提出退婚,另一方是不必退還所收的錢和禮物的。當然,如果你實在要還,就等以后你參加工作有錢了,再還給我爹吧。
另外,我還有一個請求:假如……你不嫌棄的話,你就叫我辣妹子吧!讓我做你的親妹妹,好嗎?
辣子
“辣——妹——子!”一時間,陸風淚如雨下……
(責編/鄧亦敏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