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羅倫薩的鞋匠

“我十分同情那孩子。”年輕的女工用手搖著紡輪，“他看起來是那樣的瘦弱！”

身旁微胖的中年婦女斜瞅了她一眼，“只有像你這種工齡尚短的女人，才會沒事瞎操心別人，我們的工作是紡織，不是去悲天憫人。”婦女雙層的肥下巴抖動著，顯盡了嘲諷，“瓦萊娜，我們只是普通的窮紡織女，管好自己就夠了。”

“我知道，提絲。”年輕的瓦萊娜搓了搓布滿厚繭的手，抓起一卷麻線，不熟練地裝在紡織機上，上個禮拜她剛來這里工作，而身旁的工友提絲卻有了好幾年的工齡。

瓦萊娜瞅了瞅窗外街角對面那瘦小的身影，不忍起來：“這樣寒冷的天氣，他一定凍壞了。”提絲不耐煩地看了瓦萊娜一眼，下巴抖動著，咕噥了幾句。寒冷的冬天嘲諷著佛羅倫薩的每一個窮困者。

十五歲的小薩爾蜷縮在街角，身上裹著單薄的衣服，冰冷刺骨的寒風侵襲著他的全身，病痛折磨著他的身心。自兩天以前，薩爾就沒沾一丁點食物了，他艱難地抬起僵硬的手，試著搓搓身子，但這起不了多大作用，全身早就凍得沒了知覺。

兩個禮拜前，父親被那幫教徒絞死在廣場上，只因父親交不起那些莫名其妙的稅收，教會以“蔑視神靈，拒不交稅”的罪名將父親關進了監獄，薩爾無能為力，他買不起贖罪券，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的身體漸趨冰冷。沒有經濟來源的他，只好拿起父親生前留下的工具，做一個技藝生疏的鞋匠，無奈，人們像躲瘟疫般繞著他走，根本沒人來他這里修鞋，當日過午后時，他看見那群滿大街收稅的教徒們對他不懷好意的、十分得意的笑。

接踵的人們不斷從他眼前晃過，投來的目光中，有不屑也有漠然。薩爾就這樣一直低著頭，直到萬家燈火通明。薩爾想喘口氣，但喉嚨凍得發不出聲，全世界，他聽見的，只是他那微弱的心跳。

悠揚的笛聲穿透了凜冽的寒風，滋潤著那打開卻總是任人傷害的心扉。

薩爾茫然地抬了抬眼皮，蒙眬中有一束金色的光，仿佛在牽引、召喚著他，他感覺心中有什么在漸漸融化，化成的水汽襲向他的眼。

他的腦中開始模糊，他看見金黃而神圣的光輝縈繞在四周。幽靜蔥郁的山谷回響著笛聲的清遠，人們身穿白衣，舞動著四肢。用各自喜愛的方式跳著不同的舞蹈，人們狂歡著，紅潤飽滿的臉上浮著喜悅的微笑。沒有教會和宮廷的金錢至上的丑惡，再也沒有被扭曲的封建神學的精神桎梏，慈祥的圣母瑪麗亞用她極富人情味的眸子俯視著她在人間的孩子們……

薩爾覺得胸前一甜，麻麻的感覺斷斷續續的刺癢著，從肺到胃，一直到喉嚨都癢乎乎的，癢得他想自由地放聲大笑！！！下意識的，薩爾的步伐飄然而去，顫抖地伸出干枯的手，它帶著無盡的渴望！

紡織女工瓦萊娜和臃腫的工友提絲一早起來，拎著破舊的鐵飯盒到工廠去上班，這里已經三個月沒領到工錢了，教廷就像發瘋了似的不斷從老百姓與新生資產階級的口袋里往外挖錢。

隔著條大街，大路那邊圍了一群人。“真是晦氣！”來收稅的教徒們站在人群最前面，領頭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厭惡地瞅著地面。土灰沉重的地面上映著那攤觸目驚心的血跡，薩爾那瘦弱孤獨的身軀倒在血泊之中。

薩爾是被貴族駛來的馬車撞死的，而現在那輛雙輪沾血的高貴馬車早已不見了，地上的蹄印與兩行輪印是車中人不屑的嘲弄。

“把他拖走！”教徒中有人不耐煩的哼了一聲，“這可惡骯臟的小東西，和他那該死的鞋匠父親一模一樣！”語畢，還不忘在僵硬的尸體上狠踹了一腳。圍觀的人們目光呆滯地看著，余下的幾個教徒也是一臉厭惡。于是，他們上前，動手將薩爾的尸體翻過來，以便拖走。

翻過來的剎那間，教徒們愣了，人們也愣了。

可憐的男孩臉上凝固著早已被這世界遺忘的笑容：舒展的雙眉，微翹的嘴角，雖臉色青白，嘴中滲著的血痕已干涸，但那一臉滿足又期待的神情深深烙進人們的心中。

人們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接著又回望地上的薩爾，他伸出去的手正對著的是教堂打開的古典精致的大門，正對著的，是教堂墻上的大壁畫。畫中的圣母瑪麗亞懷里抱著剛出生的耶穌，慈祥地端坐在一片燦爛之中，可愛的小天使張開雙翅圍繞在她的周圍……

就在這之后不久，一些人為了打破教會和封建神學帶給人們的思想壓迫，他們發起了一場資產階級文化運動，于是——文藝復興開始了。他們提出了從人出發而不是從神出發思考問題的思想，這就是“人文主義”。

編輯/劉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