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人生

今年亞洲的雙年展熱鬧極了，從新加坡、上海到光州，然后釜山、臺北相繼登場，國際藝術雙年展儼然成了都市競爭的角力賽。

我是去年接受了釜山雙年展海洋藝術節的藝術總監柳秉學(Ryu Byoung Hak)的邀請，加入他主持的《鮮活家具(LivingFurniture)》策展團隊的，我們共同策劃了一項別開生面的主題展。這項任務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挑戰和趣味性。

柳秉學，一位名字帶有中國儒家意味的旅德的韓國策展人，他提出的策展理念和我不謀而合。他認為藝術與鮮活的人生必需是息息相通的，而如今許多大型國際當代藝術展卻只面對一小部分人的觀眾，藝術界和真實的人生往往是疏離或斷裂的，當代藝術的欣賞人口也因而受到阻隔。所以，柳秉學選在釜山觀光勝地“海云臺”的濱海鬧區建館，他先覓到一塊土地。再找到房產開發商贊助投資，按照“風水”說，蓋一棟命名為“天堂”的展覽館。

“風水”以大地為本，以人的方位為經緯，與宇宙相對應，與自然謀求和諧共存，這種東方人對于存在所體會的至高境界，不僅是中國人自古以來的認知，其實也是韓國的古老生活信仰，被柳秉學應用在這個展覽中，不論是“天堂館”的地點選擇，還是室內房間的分配與布置，都經過了他仔細的研究與安排。

不過我弄不清楚柳秉學的風水布局，究竟有多少學理的依據，但光憑他這個東方“風水”說，作為策展理念的框架，也算是別出心裁了。

展出《鮮活家具》的“天堂館”是一楝矗立在海邊的二層樓房，一樓透空全是停車場，二樓依照家居生活的功能予以隔間分配展品，使得一些藝術作品在其間添加了更多層次的遐想和耐人尋味的想象空間，尤其是其中有一部分可以由觀眾觸摸、操縱互動的作品，更是引人入勝。戶外主墻上的裸女像，楚楚動人，入夜時分燈箱一亮，反而像是給裸女穿上了比基尼，更加妖嬈誘人。至于是否“風水”，一般的觀眾根本不會計較。

科技一直在進步，風水的信仰可沒間斷過。相信風水的人，甚至還認為可以科學化去解釋，上至達官顯要，下至販夫走卒，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我自己從小看過周邊那些信風水的人，如何重金禮聘大師勘測后更改門庭方位，卻從此飛黃騰達者，幾希。

所謂的風水寶地，往往在山靈水秀、日照充足、氣流通順之處，很少會選在窮山惡水、晦暗閉塞之地。我在選擇居所的時候，秉持光亮、通透、氣順的三原則，小到一室一廳，大到后院可蓋網球場的宅院，至今住過的房舍不下二十所，還未遇上兇屋，覺得是人生之一幸。唯一的蹊蹺是我在洛杉磯住的最后一楝獨門獨院的房子，在我前夫經商失敗的骨牌效應下，被法院貼了封條，一夕間失去房產和其中的所有物，等到我聞訊從臺北趕回，已無力回天。因此，我生命中有十幾年的生活照也從此人間蒸發，這是我最不舍的。

前年，我重回舊地，新屋主將房子打理得花草扶疏，一片新氣象，房價也翻了好幾倍，這樣的風水人生，我的盡頭，卻是別人風生水起的源頭。

人生的變化無窮，豈有恒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