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金不是火星人

與堅強相比，霍金更為可貴的精神應該是對自然界純粹的探索精神

當科學家出現在公眾視野中時，很少會像球星那樣引人注目，而史蒂芬·霍金是為數不多的例外之一。6月19日接近中午的時候，他一出現在人民大會堂的主席臺上，便立即使2006年國際弦論會議的公眾演講達到了高潮。不光是記者們，許多原本坐在聽眾席的中學生也紛紛擠到主席臺前，舉起相機和手機拍下輪椅中的霍金，完全不理會禁止使用閃光燈的要求，場面一度混亂。

如果說當時出現在臺上的不是英國理論物理學家霍金，而是一名火星人，那么現場的反應可能也不過如此。

相比之下，在霍金之前做大會報告的兩位物理學家格羅斯（David Gross）和斯特明格（Andy Strominger）雖然都是國際弦理論界的重量級人物，那天也成為了許多閃光燈的目標，但聽眾的行為無言地表示出，他們其實是來看壓軸人物的。一直坐在聽眾席的威頓（Edward Witten），在過去十幾年里對弦論的發展做出過巨大貢獻，在那天的弦論大會上卻被絕大多數人忽略了——除了一些研究生外，鮮有人能夠認出他來。

霍金受到如此關注，很大程度上源于他傳奇般的人生。1942年1月8日，史蒂芬·霍金出生于英國牛津。非常巧合的是，那一天也剛好是伽利略逝世300周年的紀念日。8歲那年，霍金一家搬到了距離倫敦20英里的地方。在他該上大學的時候，父親希望他能夠學習醫學，但最終，霍金如自己所愿成為了一名物理專業的學生。本科階段的霍金并沒有表現出與眾不同的才華，恰恰相反，他只是一個成績平平的普通學生。直到進入劍橋大學做宇宙學的研究，他與宇宙奧秘的不解之緣和他在物理上的洞察力才逐漸顯現出來。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狀況卻在惡化。霍金罹患了一種罕見的病癥，從最初無原因的跌倒迅速發展成為全身癱瘓。好在霍金是一個樂觀的人，我們這個世界才沒有失去一個追問宇宙終極奧秘的智者，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的思想可以達到時間的開端，可以進入黑洞，殘疾可能讓我的身體無法到達很多地方，但人類精神的馳騁沒有任何限制。”

在上個世紀70年代，霍金通過量子力學的研究發現了一個令人驚訝的現象：黑洞會發出輻射，這也就意味著黑洞是有溫度的。此前科學家們普遍認為，任何物質只要跌入了黑洞便永遠不會再有出來的那一天。霍金的發現改變了這一觀點，黑洞從此會在量子蒸發中消耗殆盡。這種蒸發也被冠以霍金的姓，稱為“霍金輻射”。

霍金稱自己是一個頑固不化的人，確實如此，對于霍金輻射，他曾經頑固地認為，這種輻射不會將黑洞中的量子信息帶出來。盡管這樣一來就與量子力學中的觀點背道而馳了，但他還是堅持在這一問題上與人打賭。2004年他愿賭服輸、公開轉變自己觀點的事件成為了一個不小的熱點。

在此之前，霍金的中國擁躉多是通過他的《時間簡史》一書第一次知道了這名傳奇人物。人們了解到，他全身癱瘓，只能坐在輪椅上靠三根手指頭控制電腦；他不能說話，只能先在電腦上輸入語句，再由電腦合成語音并播放出來。

他這種特殊的身體狀況是人們對他格外關注的一個重要因素，人們盛贊他超人的毅力。此次來到中國時，霍金的病情已經發展到連手指也不能動彈的地步，他只能靠眼皮和面部肌肉來控制電腦了。在6月21日的新聞發布會上，對于惟一的現場提問，霍金花了8分鐘才在電腦上輸入了一句話作為回答。

他在回答中說到，物理學中最重要的問題是理解宇宙為何是現在這個樣子。實際上，霍金在過去的40多年里都一直在追尋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好像數千年來無數智者的追問。與堅強相比，霍金更為可貴的精神應該是這種對自然界純粹的探索精神。可能也正是這種對自然界強烈的好奇心，增強了他與病魔斗爭的毅力。

霍金對弦論持積極的支持態度，盡管這一理論現在還不是一種革命性的理論，而且甚至是弦論的頂級專家也尚不能真正理解究竟什么是弦論。如果基于膚淺的理解來解釋，弦論就是將“弦”看作了物質最基本的組成單元，所有的粒子都是弦的不同激發態。很多人在聽到這樣的理論的時候都會產生一種功利的疑問：這種理論有什么用？

不光是公眾的疑問，現在中國的科研人員所填寫的形形色色的表格，甚至博士、碩士論文的評價上，往往要求回答一種研究究竟有什么應用。像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那樣，將基礎研究區別對待，要求填寫科學意義而非應用價值的情況并不多見。在這樣一種氛圍中，科研人員追問自然的最原始的內驅力很容易就會被功利主義所代替。

據我所知，我所在的學術刊物是國內首家開辟學術不端行為舉報欄目的期刊。當我們收到大量的舉報信時，當我們要動用四五個人才能比對某大學一位副校長十年間所有看起來不正常的論文時，我感到，類似這樣的“科學家”很可能已經與人類的探索精神絕緣。

從這種意義上來講，但愿，那些在大會堂里擠作一團為霍金拍照的孩子們，看到的是霍金作為一名科學家的精神，而不是一個模樣稀罕的火星人。

6月21日，科學大師斯蒂芬·霍金在北京友誼賓館與中國公眾見面，并回答提問。他說：“我是一個樂觀、浪漫，而且頑固不化的人。我想做很多事情。如果一個人沒有夢想，無異于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