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生活好了,大部分人不缺吃的,缺知道吃多少的人;不缺大房子,缺能買得起大房子的人;小汽車不缺座位,缺不讓小車空位的人;不缺會議,缺愿意聽會的人。過剩的營養(yǎng)、過高的房價、增長過快的小車、過濫的會議,使其價值折舊到可忽略不計。
電視和網(wǎng)絡(luò)制造明星提速,幾周制出“芙蓉姐姐”,幾個月造出“超級女聲”。但新星很快被遺忘,“新新明星”又成批造出來。明星折舊期從一個月縮短為一周,將來不到幾小時。明星折舊快,節(jié)目主持人折舊慢,今天的主持人成為明星。
速錄員讓現(xiàn)場對話變成網(wǎng)上直播,聲音變成文字。手寫得再快也趕不上嘴快,趕不上敲鍵盤快。話語書面化加速圖書出版,書出得多了,我們看不過來,于是有了“速讀班”,作為現(xiàn)在“話語錄萬卷,出書快如神”的解決方案。
網(wǎng)頁文字以千萬頁日增,儲存以海量計。鍵盤制造除了七大洋以外的“新海洋”,五大洲以外的“新大陸”。書出得越多,折舊得越快。過去讀得快,一目十行,今天已“一目十頁”,照此下去將“一目十卷”。
郵遞有了速遞之后,我們?nèi)粘^k事更加拖拉,因可由專門服務(wù)的速遞來彌補。現(xiàn)在即使時間并不急的邀請函也用速遞,不為省時間,只為引起重視。
為了養(yǎng)雞的加速,工業(yè)化養(yǎng)雞取代農(nóng)家土養(yǎng),成千上萬只雞擠于多層籠舍,終日囚于籠中的雞們像“犯人”,違反生命規(guī)律的肉雞不但難吃,還患上變異病毒。我們是否想過為什么這樣濫殺無助無奈無辜無罪的雞們?我們?yōu)楹我赃@么多的雞?
手機、短信、彩鈴及彩信,更是將我們生活方式折舊最快的技術(shù)之一。廣播、電視、網(wǎng)絡(luò)、報紙、雜志、書店、圖書館、音樂廳、電影院、郵局、教室等正在加速折舊,其功能集于手機。我們在公開場合想說的意見、牢騷、抱怨、批評、諷刺、笑話、不滿、國罵、葷段子、投票選擇或淘汰等,也加速折舊,在手機的小屏幕上充分表達(dá)。在此方寸之間已經(jīng)建立起了“短信帝國”,只花一角錢就將封建主義、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和家長制、集權(quán)主義都折舊了。
短信因有字?jǐn)?shù)限制,短的特點改變了語法文體、更新了標(biāo)點符號、折舊了稱呼落款,還折舊了長篇小說、長詩、長聯(lián)、長文。短折舊了長,即時折舊了時滯,移動和互動通訊折舊了單項和固定設(shè)備。短信折舊了我們面對面說話,雙邊溝通折舊了集中開會,短信傳情折舊了戀人約會。短信折舊了我們的距離感受、時間差異、法律限制和習(xí)慣禁忌,折舊了國界和情感邊界,無論我們走到哪里,只要有信號,短信就能到達(dá)隨身攜帶的手機。
電視將我們的現(xiàn)場觸受真實的能力折舊。不在現(xiàn)場,不知曉冷熱,不體會疾苦,也不會感覺危險。我們坐在桌旁,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畫面:伊拉克戰(zhàn)爭、印尼海嘯、安曼爆炸、蒙面武裝分子將人質(zhì)斬首……我們作為人生來俱有的恐懼與同情,憤怒與憐憫,都被電視折舊為行為被動、知覺麻木、情感冷漠、無助旁觀,好像在觀看足球賽或韓劇。熒屏上萬千世界,熒屏后是電容、電阻和電線。
消費加速后,新東西淘汰舊東西的速度也加快了。現(xiàn)在難見修鐘表鋪、修鞋匠、補鍋匠,更難找修木器家具的木匠,修竹制器具的篾匠。現(xiàn)在,修車行變成了裝配工,不再修舊零件,只換新零件。修理行業(yè)被折舊。
消費加速使我們買的東西過多,舊東西還能用,新東西又買回家來了。有限的家居空間不得不擴(kuò)大,不是人多住不下,而是東西過多放不下。家庭空間越來越不屬于人,家變成倉庫,我們成為倉庫保管員,家庭空間加速折舊。
我們每日在會議中度過,兩餐陪客人過,周末在辦公室自己過。工作狂被表揚,不回家是事跡,違反勞動法加班是奉獻(xiàn)。每天都在忙,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忙,忙什么,日子被折舊了。
生活加速折舊的原因之一是“過多過快”,速度求快,規(guī)模求大,增長求高。如果動物都變成大象,那么多樣化的動物世界將不復(fù)存在。
(摘自《青年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