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效婚姻”的背后

一位外來女子，糊里糊涂地愛上了一個精神病患者，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在丈夫去世還未滿100天，竟然被婆婆告上法庭，解除了婚姻。繼而，老人又將居住的房屋賣了，她與三歲的女兒被趕出了家門。兩年來，這對孤兒寡母被一場場無休止的官司所困擾，至今還在為女兒的繼承權艱難地訴訟著……

為做上海媳婦，未婚先孕

今年44歲的林怡，是江蘇省鹽城地區的一個農村女子。盡管坎坷的命運在她臉上留下了一道道蒼老的痕跡，但仍不失當年秀麗的容貌。

年輕時，林怡在老家縣城的供銷社做臨時工，經人介紹，嫁給了縣城人。婚后，丈夫嫌棄她是鄉下人，稍不滿意就拳打腳踢，家中吵鬧不斷。林怡忍無可忍，1994年與丈夫離婚，6歲的女兒判給了丈夫。

林怡有倆妹妹，都在上海打工，于是她就投奔到上海奉賢，幫助小妹帶孩子。

三年后，孩子進了托兒所，林怡閑得無聊。盡管，妹妹們都表示日后為她養老，勸她安心住在她們家中。可這種日子讓林怡不踏實，她想在上海找一個歸宿。

住在小區內的唐阿姨是位熱心人，對林怡甚是憐惜。鄰居李清的母親曾托她幫其兒子介紹對象。

“當時，我們只曉得李清是市區一所大學的老師，因身體欠佳，病休在家。經常看見他的母親在熬中藥，幫助照料他。”在采訪唐阿姨時，她快言快語地說，李清為人和氣、熱情，也能干，誰家電器壞了，誰家孩子要補習外語，他總是樂于幫助。于是，就將林怡介紹給了李清。

李清的母親在見了林怡后很滿意，便挑了個日子安排他們見面。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李清一見林怡就鐘情。兩人就此交往甚密，卿卿我我，十分恩愛，很快就開始同居生活。

李清居住的房子是在小區路口的底樓，人員流動頻繁。有著經營頭腦的李清，考慮到林怡無工作，自己設計了廣告牌掛在家門口，讓林怡做房屋中介及舊貨調劑生意。在老家做過生意的林怡得心應手，每月至少也有近1000元的收入。

不知不覺，林怡與李清的同居日子快快樂樂過了三年。

“李清對你那么好，為何還不辦理結婚登記手續呀?”面對親朋好友的關切，林怡道出了苦衷：李清母親一定要他們先有孩子再結婚。

“高齡懷孕能行嗎?四十多歲的女人，誰還想再生孩子?”林怡痛苦了好長時間，最終為了能與李清名正言順長相廝守，冒險懷上了孩子。李清得知后高興得手舞足蹈，立即打電話將這一喜事告知了住在市區的母親，她即同意李清與林怡登記結婚。

為籌辦婚事，丈夫精神病復發

就在他們準備籌辦婚事時，不幸的事發生了。

那晚，李清為辦婚事問母親要錢時，在電話中與母親發生了口角。他當場氣得滿臉通紅，將自己關在衛生間不吭聲，林怡嚇得使勁敲門，哭喊了好久，李清才打開門，一把將淚流滿面的林怡摟在懷中……

第二天，李清的母親從市區趕來。兩人一見面，又吵得很兇，李清還嚷著要殺了母親。

“李清有病，要到醫院去治療!”李清的母親臨走時丟下了這么一句話，林怡摸不著頭腦，不知何故。

隔天中午，林怡與李清剛吃罷飯，“110”警車突然開到了家門口，李清的母親跟著警察，將李清帶上車內，說是送他到“北橋醫院”看病。

“北橋醫院是專治精神病患者的，李清患有精神病!?”當介紹人唐阿姨將這一情況告訴林怡時，她驚呆了，與李清相愛沐濡了這么長時間，怎么也不敢相信李清是精神病患者。

“趕緊做流產吧!要不然，日后麻煩就多了。”妹妹們獲知后，就勸姐姐趁早了斷此事。

然而，李清的母親堅決不同意。她多次打電話給林怡，要求一定保住孩子，還動員鄰居說服林怡，并提出只要生下孩子，就給林怡一筆錢。“自己的親骨肉，怎舍得放棄呢!如果放棄了，就等于放棄了這樁婚姻。”想在上海安家的林怡，懷著對李清的一片深情，決定生下這孩子。

眼看分娩期來臨，林怡迫切希望李清在身邊。于是，2003年國慶前夕，還在上海精神衛生中心北橋分院治療中的李清被家人接回了家。

10月18日，挺著大肚子的林怡與李清到民政局辦理了結婚手續。

不久，林怡順利地產下了一個健康可愛的女兒。李清與他母親甚是高興。

在小孫女滿月的那天，李清的母親特意在飯店舉辦兒子的婚慶及小孫女的滿月宴，還邀請了雙方的親朋好友參加。

熬了三年多的林怡終于名正言順地成了上海媳婦，終于在上海安了家。

丈夫墜樓身亡，婚姻被判無效

孩子的誕生，無疑給家庭帶來了快樂，尤其是李清更是視女兒為掌上明珠，寧可自己省吃儉用，卻舍得把錢花在女兒身上。隨著女兒花費的增大，家庭負擔明顯加重，李清萌發了想到香港做生意的念頭。林怡阻止不成，只得由李清獨自到香港旅游。

2004年4月29日，在李清結束旅游即將回來前夕，林怡突然接到了深圳警方打來的電話，說是李清出事了!

第二天，林怡抱著女兒隨婆婆等人匆匆趕到了深圳。當地警察出示了調查結果：李清系高墜死亡。

沒了丈夫，撫養女兒的責任只得由林怡一人承擔。她邊帶孩子邊做舊貨調劑生意，靠微薄的收入維持著這個家庭。

誰知，三個月后，即8月初的一天，林怡收到了法院送達的開庭通知書及訴訟狀副本。不識字的林怡不知咋回事，在咨詢了鄰居后得知，婆婆在和她打官司，要求法院宣告兒子與媳婦的婚姻無效。

林怡怎么也想不通，丈夫尸骨未寒，婆婆竟翻臉不認人，要將她趕出李家。她氣得不知所措，在妹妹們的幫助下，聘請了奉賢區南橋鎮法律服務所的林吉忠為訴訟代理人。林吉忠在代理此案后，想方設法獲取了許多證據，證實林怡在不知李清患有精神病史的情況下與之相識相戀并同居懷孕，力圖挽住林怡的婚姻。

然而，事實是無情的。奉賢區人民法院在向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北橋分院了解時獲知，李清生前于2003年4月22日至9月30日，因精神分裂癥復發第三次入住該院之前，其有兩次住院史。他的出院是由其母親的要求并提供擔保的情況下辦理的，病尚未治愈。

醫院的這份材料證實了李清是在精神分裂癥復發期與林怡結婚的。

在庭審中，法院認為，患有醫學上認為不應當結婚的疾病，禁止結婚；婚前患有醫學上認為不能結婚的疾病，婚后尚未治愈的，婚姻無效。李清與林怡的婚姻，雖系經過辦理結婚手續所締結，但因李清婚前患有精神分裂癥，屬醫學上認為不應結婚的精神病，婚后直至死亡未能治愈，因而是欠缺婚姻成立法定條件而不發生法律效力的違法婚姻。對此，法院依據《婚姻法》及《母嬰保健法》的有關規定，宣告李清與林怡的婚姻無效。

親子鑒定無效，女兒獲得繼承權

李清的母親為何要解除已故兒子的婚姻呢?在以后的一場場訴訟中她向法院提供的證據，道出了案件背后的真正原因。原來，當她帶著林怡母女倆到深圳料理兒子后事時，背著兒媳向公安機關提出要求對孩子做親子鑒定。據她陳述，在兒子尸體火化之前，她到當地派出所開具了證明，與法醫同去殯儀館，從兒子身上采了血樣，又悄悄地從孩子頭上拔了幾個帶毛囊的頭發，委托有資質的廣東太太法醫物證司法鑒定所進行鑒定，結果是兒子與孩子沒有親子關系。

兒子死了，孩子又不是李家的血脈，兒子遺留下的一套70多平方米的商品房，怎可歸不是李家的外來人呢?李清的母親想到自己老來人財兩空，悲傷中深感惱火。經人指點，便欲通過法律途徑討回兒子留下的這份遺產。

在第一場官司獲勝后，李清的母親憑著這份判決書及親子鑒定書，以自己是兒子遺產的唯一繼承人，通過有關部門將這套房子過繼到了她的名下，取得了房產證。

2005年12月6日，她第二次將一張訴狀送到了法院，以自己是系爭房屋的唯一合法權利人，請求法院依法判令林怡母女倆從所居住的房屋遷出。

眼看自己與女兒將無家可歸，林怡再次找到了林吉忠。

“沒有法院對系爭房屋的判決書，僅憑親子鑒定書就剝奪了孩子的繼承權，這是不合法的!”正當林吉忠準備為林怡的女兒打行政官司時，李清的母親以“證據不充分為由”，向法院撤回了起訴。

然而，事情并未到此結束。林怡將陷入更慘的困境中。

李清的母親隨即將第三張訴狀送到了法院，稱林怡之女李文揚與其兒子沒有親子關系，不享有繼承權，請求法院確認被告李文揚對被繼承人李清的遺產沒有繼承權。她在向法院提供的證據中，除了法院對其兒子與林怡的婚姻無效判決書及親子鑒定書外，還提供了其兒子生前因不育癥就診的醫療費收據等。

在法院審理中，李清的母親為了進一步提供證據證實其子與被告李文揚無親子關系，提出要求重新進行親子鑒定。她訴稱，重新鑒定需要的李清血樣乃保存在廣東太太法醫物證司法鑒定所，該所同意借用所保存的李清血樣。

此案的關鍵在于，原告提供的廣東太太法醫物證司法鑒定所鑒定報告是否合法有效?能否證明該所保存的血樣就是李清的?代理律師林吉忠辯稱，原告提供的廣東太太法醫物證司法鑒定所鑒定報告，其委托人是原告，系本案利害人。且采集的所謂李清的血樣及李文揚的帶毛囊的頭發，是在被告法定代理人不知情下擅自取樣，無法證明廣東太太法醫物證司法鑒定所采用的檢材就是李清和李文揚的血樣及毛發。故該鑒定報告的鑒定程序不合法，不能排除原告之子李清與被告存在親子關系，請求法院判決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

同時他提出，鑒于被告年幼，為維護兒童的合法權益，不同意做親子鑒定。

法院經過多次開庭審理認為，原告提供的親子鑒定報告屬鑒定結論，根據相關法律規定，進行親子鑒定的基本條件是男、女、孩子三方一起到場，提供血樣。無此基本條件，親子鑒定不能進行。本案中原告提供的鑒定報告系原告在兒子李清身亡后沒征得被告法定代理人的同意下采樣鑒定，顯然不符合親子鑒定的法定程序，屬鑒定程序不合法，不能作為本案的有效證據。

對于原告提供的醫藥費收據，法院認為此證據只能證明被繼承人李清曾因病去醫院就治的事實，不能證明被告與原告之子沒有親子關系的事實。

今年7月4日，奉賢區人民法院在對此案判決時明確指出，根據我國繼承法有關規定，遺傳繼承的第一順序繼承人是：配偶、子女、父母，該法所說的子女包括非婚生子女。本案中，原告之子李清與被告法定代理人林怡的婚姻被本院判決宣布無效后，他們在共同生活中生育的子女依法為未婚生子女，同樣依法對原告之子李清的遺產享有繼承權。

為此，法院判決原告請求確認被告對被繼承人李清的遺產沒有繼承權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

母女無家可歸，法律援助討公道

官司打贏了，但事情并未如林怡所想的。

不久，林怡又收到了法院送達的開庭通知書及訴訟狀副本，得知李清的母親對此判決不服，已再次上訴到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廣東太太法醫物證司法鑒定所鑒定系經當地派出所介紹，具有鑒定資質，雖然在程序上有不完善之處，也是因李清突然墜樓死亡，尸體必須盡快火化的客觀原因所致，但鑒定結論合法”為由，請求法院撤銷原判，支持其原審訴訟請求。

然而，還未等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判決，林怡接到了李清母親打來的電話，說是這套房子已賣給別人，讓她近日即搬離。

“官司還未結束，女兒擁有產權，這房子怎可擅自賣掉呢?”林怡態度很堅決地告訴她，決不搬走!

于是就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8月20日那天，李清的母親帶了20多個人，強行闖入林怡家，將她家的所有東西都扔在路邊，硬是將林怡母女倆趕出了家門。

9月14日，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在審理了此案后認為，原審法院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所作判決并無不當。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可房子已被賣掉，家已無處可歸，傷心氣急的林怡欲哭無淚，決意再次打官司，討回公道。可這官司怎么打?能打嗎?林怡甚是擔心。

編輯：靳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