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之死拷問俄羅斯社會

2006年10月7日，俄羅斯著名女記者安娜·波里特科夫斯卡婭遇刺身亡。聯系到最近短短一個月時間里俄羅斯先后有兩位銀行家遭到槍殺，一連串的事件更加引起了俄羅斯上下和整個國際社會的特別關注。

案件回放

據俄羅斯媒體報道，安娜是在從商場返回她的住處時被殺手開槍殺害的。最早是安娜的鄰居在公寓的電梯內發現了她的尸體。俄羅斯警方證實，犯罪現場發現了一支手槍和4枚彈殼。安娜身中兩槍，其中一槍打中頭部。兇手系近距離開槍射擊，根據現場研判，謀殺手法比較專業。

安娜公寓內的監控錄像拍攝到了一名戴棒球帽黑衣男子匆忙離開公寓的圖像。并且，根據俄羅斯電視臺所報道的案件最新進展，莫斯科市內務部門提供消息說，波里特科夫斯卡婭家附近的攝像頭記錄顯示，兇手乃與一名女人協同作案。他們在距波里特科夫斯卡婭家不遠的商場就開始跟蹤被害人。波里特科夫斯卡婭被害前不久在商場購買了食品，該商場的攝像頭記錄下了這一情景。目前俄羅斯警方正在根據監控錄像拍下的線索展開調查。

綜合俄羅斯方面的各種報道和信息來看，目前關于安娜·波里特科夫斯卡婭被害案件有很多種說法，但有一點是幾乎所有的說法都與她所從事的職業有關。

安娜其人

安娜·波里特科夫斯卡婭現年48歲，生前供職于俄羅斯反對派雙周刊報紙《新報》，堪稱俄羅斯最具知名度的調查類專業記者。從1999年開始，她曾多次前往達吉斯坦共和國、印古什共和國和車臣境內的武裝沖突地區以及當地的難民營采訪報道，著有《地獄之旅——車臣日記》的紀實文學作品。波里特科夫斯卡婭因在2000年1月從車臣發回系列報道而被授予“俄羅斯金筆獎”；曾因發表揭露貪污腐敗的文章榮獲俄羅斯記者協會“善行—善心”獎；而對車臣事件的系列報道使她獲得了“2000年金鑼獎”。她以直言不諱地批評俄羅斯政府的車臣政策，以及報道車臣問題而知名，多次深入車臣，發出了大量現場報道。2002年莫斯科劫持人質事件期間，安娜還曾進入現場同車臣武裝人員談判。

在謀殺發生的前幾天，她正在發表和準備陸續發表一組關于批評俄特工在車臣實施酷刑折磨的系列報道?！缎聢蟆犯笨偩庉嬀S塔利·亞羅謝夫斯基稱，報道披露了忠于車臣總理拉姆贊·卡德羅夫的官員們酷刑折磨和綁架平民的行為。并且，波里特科夫斯卡婭還將在一起有關兩名車臣平民遭綁架殺害的案件中作證指控卡德羅夫。《新報》主編德米特里·穆拉托夫也說，波里特科夫斯卡婭被害可能是因為有人不滿她的報道。

拉姆贊·卡德羅夫是2004年5月被炸身亡的車臣前總統艾哈邁德·卡德羅夫之子，在2006年3月被正式任命為車臣總理。到今年10月年滿30歲以后，小卡德羅夫即正式子承父業，成為車臣共和國總統。小卡德羅夫自詡為“高加索強人”，俄羅斯總統普京對其寄予厚望，而西方人權組織和車臣非法武裝則指責他欺壓異見分子，甚至稱他為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和極權統治者。小卡德羅夫領導著一支規模龐大的私人衛隊，德國一個民權組織聲稱，車臣境內高達70%的謀殺、強奸、折磨和綁架等行為均系他領導的私人衛隊所為。盡管由于小卡德羅夫的強硬，把車臣非法武裝逼進了偏遠山區，令車臣境內的軍事沖突有所減少，進而可以使老百姓享受到一點安寧，但是普通老百姓們對他還是又敬又畏，甚至是感到不寒而栗。

安娜生前的許多同事都懷疑她以前就曾多次遭遇過暗殺企圖。2004年9月，她在乘坐飛機前往俄南部北奧塞梯共和國報道震驚世界的別斯蘭人質事件途中，曾突然病倒，并且表現出嚴重的食物中毒癥狀。她的同事懷疑在飛行途中有人在她的茶里下了毒。但安娜在那次事件中幸免于難。據報道，她的兒子經常對她的汽車進行檢查，以防被人安放炸彈。安娜深知自己隨時都有遇害的可能，但她依舊凜然面對自己的職業和工作。她在媒體或者會議上曾經公開表示：“如果這種事情發生，那么就讓它發生好了?！薄叭藗優榱舜舐暠磉_自己的觀點有時要付出生命的代價?！?/p>

各界反響

俄羅斯方面自不待言，甚至是整個國際社會，包括美國國務院和歐洲委員會等都對這起暗殺事件感到震驚和難過，紛紛譴責這一犯罪行徑，并對安娜的遇害表示哀悼。

安娜·波里特科夫斯卡婭生前供職的雙周刊報紙《新報》已經發出緊急通知，該報贊助者和股東高額懸賞2500萬盧布（約93萬美元）征求與涉案雇兇者、組織者或者殺手有關的有價值線索。《新報》10月10日為波里特科夫斯卡婭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儀式。該報以“我們為阿尼婭（安娜名字的表愛形式）送行”為題的報道配發了各界群眾自發吊唁被害人的多幅照片。報道稱，能容納500人的告別儀式大廳擠滿了1000多人，而大部分人只能站在門外。遺體告別儀式之后的安葬儀式持續了兩個小時之久。告別儀式和安葬儀式上人山人海，雖然每個人的情緒都悲痛到了極致，包括不排除積蓄了痛恨和某種不滿的力量，但是現場極其井然有序，人們極大地克制了自己的復雜情緒，報道稱甚至連維持秩序的“阿蒙”（俄羅斯特種警察部隊）都沒事可做而肅立默哀。俄羅斯的記者和世界各國記者也都表現得相當有分寸。根據安娜家人的請求，安葬儀式上沒有一架照相機和攝像機。或許，任何人都已經不愿再去哪怕是一點點地打擾這位極受尊重、永不疲倦的記者，而讓她在戰斗一生的最后一刻能夠從容、安詳、寧靜地一路走好。

《新報》的報道特別指出，除了大量的各界群眾以外，十幾個國家的駐俄大使也參加了安娜的遺體告別儀式，而政府只派了一個文化部副部長到場。

蘇聯前總統戈爾巴喬夫是《新報》的股東之一，他在得知波里特科夫斯卡婭死訊后對新聞界說：“這是一起針對一名嚴肅職業記者的野蠻犯罪，（兇手）殺害了一名勇敢的女性……這是針對國家，針對我們所有人的嚴重犯罪。”

盡管目前還不清楚事件幕后的主使是誰，但是普京總統已經明確表示將徹底調查此事。他說，安娜·波里特科夫斯卡婭遇害“是一樁極為殘忍的惡劣案件”，他承諾將盡一切努力緝拿兇犯，將其繩之以法。而且普京強調，這是直接針對俄羅斯，直接針對俄羅斯現政權的行為，“我們將為此展開一切必要的行動”。

但是據《新報》副總編輯維塔利·亞羅謝夫斯基透露，該報準備成立一個波里特科夫斯卡婭命案調查小組和波里特科夫斯卡婭基金會。綜合各方面的信息，這些做法在一定程度上顯示了盡管俄羅斯新任總檢察長尤里·柴卡已經親自督辦此案，由總檢察院特大案件偵辦局受命接手審理此案，但是《新報》對于檢警偵破此案似乎并沒有多大的信心。

余音絕否？

安娜·波里特科夫斯卡婭之死是2004年以來俄羅斯發生的最知名記者遇害案。2004年7月，《福布斯》雜志俄文版總編輯、俄裔美籍著名記者保羅·赫列布尼科夫在位于莫斯科的雜志編輯部大樓外遭到槍殺。俄羅斯當局當年9月逮捕了兩名槍手，并于2005年確認，暗殺赫列布尼科夫的幕后主使為車臣非法武裝頭目奴哈耶夫。

普京總統在10月10日與美國總統布什通電話提到這一事件時，稱波里特科夫斯卡婭遇難對于整個俄羅斯來說也是一個打擊。的確，這一命案有可能影響到俄羅斯政府的威信。雖然安娜之死讓世界“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聲音”，但同時卻喚起了人們對于俄羅斯記者的人身安全和媒體自由等問題的疑問。目前俄羅斯有近4000家電視臺，4萬多份報紙和雜志，其中半數以上系與外國媒體合辦。不過普京總統10月11日訪問德國接受德國電視臺采訪時承諾，將繼續致力于保障媒體的自由和促進多黨制的發展。

自從1991年蘇聯解體以來，“雇傭殺手”在俄羅斯開始變得比較盛行。盡管最近幾年里暗殺事件的數量有所下降，但是最近短短一個月時間里先后有兩位銀行家遭到槍殺，以及這次的記者遇害事件，這種“暗殺潮”的涌動使得俄羅斯上空被蒙上了一層社會犯罪化的陰影。俄羅斯社會能否走出這個陰影，特別是這次的著名記者被謀殺事件的最終結局如何，將繼續吸引著各方面的目光對其加以密切的關注。

編輯：陳暢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