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交通廳腐敗“窩案”偵破記

副廳長的年關

年關，年關，對原河北省交通廳副廳長張全來說，2005年的春節絕對是個難過的一關。

一進臘月，交通廳他主管的幾個處長都“進”去了。先是原省交通廳道路開發中心滄黃籌建處處長王運芳、副處長劉聚倉，隨后和他關系非常密切的原交通廳國際金融組織貸款項目辦公室（簡稱“項目辦”）主任宋敬信也進去了。更重要的是，張全在北京工作的兒子張翼鵬也因涉案被辦案人員帶走，連他這個當副廳長的爸爸都不知道被關在哪兒。

一時間，整個交通廳內部人心惶惶，真的假的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工作之余，人們最關心的就是誰誰被叫走了，誰誰出事了，張全如何如何……

這樣的勢頭讓一貫謹慎穩重的張全有些坐不住了。盡管此前河北省紀委的同志曾多次找他談過話，圍繞舉報他的問題進行了至少兩次調查，他本人自信大風大浪里也翻不了船，但這次他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2005年2月5日，早已風聲鶴唳的張全終于等到了這一天。那天正是臘月二十七，再有兩天就過年了。他被直接帶到石家莊市某招待所。

“你有什么問題需要跟組織交代的？”辦案人員問張全。

“沒問題。”張全回答得很干脆。

“那就呆這兒想想吧。”辦案人員向他亮出“雙規”手續。

這一想，張全就想斷了回家的路，也想斷了他近40年的政治生命。2005年2月6日，張全因涉嫌受賄罪被衡水市檢察院刑事拘留，12天后又被批準逮捕。

從交通“活地圖”上打開缺口

對張全出事，至今交通廳內部還有人感到意外。因為張全為人一向謹慎，不是那種為了錢什么都敢干的人。

張全是唐山遷安人，畢業于河北省交通管理學校，在交通廳屬于業務型干部。1990年他任省交通廳高速管理局副局長，后任局長，1998年升為交通廳副廳長。

張全的問題出在“衡小線”工程上。“衡小線”就是石黃高速路衡水支線項目，全長不到30公里，俗稱“衡小線”。原省交通廳道路開發中心滄黃籌建處處長王運芳，曾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因一座在建橋梁出現責任事故，2004年11月23日，王運芳因涉嫌國有事業單位人員失職罪，被公安部門刑事拘留。

在被拘留期間，王運芳供述了他在任石黃高速公路管理處副處長，主管“衡小線”項目時受賄11萬元的事實。其中一筆6萬元的受賄款，讓辦案人員嗅到了更大的腐敗案線索。

這6萬元是一個姓陳的瀝青供應商送給他的，一是為了感謝王運芳幫助他促成此事，另外也為催要工程款。陳某多年在省道路工程上干，號稱是河北交通“活地圖”，在河北交通這個圈子里，人脈非常好。他在石家莊有自己的公司，在給“衡小線”做瀝青供應商時，卻是以石家莊某公路材料有限公司的名義。而這個公司有幾個股東，其中就有時任省交通廳主管工程的副廳長張全家人的股份。

“衡小線”用的是進口的湖瀝青，是香港一家公司獨家專營。為了打開河北市場，那家公司找到了陳某。

調查人員發現，“衡小線”使用的這種湖瀝青是全省公路首次使用，因為是獨家經營，每噸價格高出一般瀝青2000多元錢，高普通瀝青近一倍。辦案人員懷疑這里面有問題。

陳某不愧是河北交通的“活地圖”，辦案人員沒費什么力氣，找他一審，有關河北公路工程的大小黑幕就差不多都暴露在辦案人員面前。

經過河北省領導批準，2004年12月9日，河北省紀檢委查處有關交通廳腐敗案的“12·9”專案組正式成立。此后不到一個月時間，專案組順藤摸瓜，先后對十幾個嫌疑人立案并采取強制措施。以主管副廳長張全為首的交通廳腐敗“窩案”，開始浮出水面。

抓宋敬信時，他身上的5個信封還沒打開

宋敬信到案，對“12·9”專案來說，有了突破性的意義。宋是交通廳“項目辦”主任，和張全都是原交通規劃設計院出來的，兩人關系非常密切。

宋敬信出生于1961年，石家莊辛集市人。1982年大學畢業就被分配到省交通規劃設計院，1990年調到省交通廳公路處任工程師，兩年后被任命為公路處副處長、公路局副局長，1996年起任交通廳綜合計劃處處長。又不到兩年，宋達到了人生的最頂峰，當上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局長兼“項目辦”主任。此時，宋才37歲，可以說前途無量。

宋敬信并不是一個太貪的人，但他所處的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每年經他手批出的項目資金都是以億計，做工程的哪個不削尖腦袋想結識他？

2005年春節前，當辦案人員準備抓他時，他剛從北京辦事回來。為了不給他單位的人造成很大影響，辦案人員亮明身份后，讓他帶上包，裝成要出差的樣子，領他上了一輛桑塔納車上。

當時，宋敬信的神情就很緊張。上了車，辦案人員說：“對不起，先搜一下你身上的東西。”一搜，就搜出5個沒來得及打開的信封，每個信封上都寫著宋敬信的名字，里頭裝著一張卡。宋敬信的臉一下子就變了，寒冬臘月汗就順著臉冒出來了，很快衣服就濕透了。

事后查明，5張卡都是別人送的，沒有少于一萬的。因為快過年了，送的人比較多，宋都來不及打開。而其中一張，就是他被抓5分鐘前別人剛在他辦公室給他的。他身上帶的自己一張銀行卡，里面就有40多萬。

2005年1月26日宋敬信被刑事拘留，2月3日轉捕。根據宋敬信的交代，早已進入專案組視線的張全的兒子張翼鵬，也很快被控制住。

一筆20萬元的巨款

張翼鵬32歲，大學畢業后留學俄羅斯，回國后就混在北京。2003年1月他從北京回到石家莊家里，無意中見證了他父親收受20萬元巨款的輕松與隨意。

事情是這樣的：1998年張全當副廳長后，宋敬信接任高管局局長兼“項目辦”主任，成了他的直接下屬。過去倆人走動就比較多，現在彼此就更不當外人了。

2003年，“項目辦”主持的“青銀高速”河北段項目開工，北京一家大公司的河北分公司經理陳某找到宋敬信，希望宋能幫助他們承攬工程。為此，陳某先后送給宋敬信50萬元。

因為張全是主管高速工程的副廳長，陳某也想給張全送點兒。2003年春節前，他們給張全打電話，說過年了想去家里看看他。張全說“沒空”，不見他們。于是，他們就和宋敬信商量怎么辦。

“那就讓他小子來拿。”宋敬信說。宋知道張全的兒子張翼鵬剛從北京回來，就用手機給張翼鵬打電話，讓他到河北賓館來一趟。

那天下午，就在河北賓館門前，當著陳某及陳某的副手王某的面，宋敬信將一個白色的手提袋交給了張翼鵬。張翼鵬不知道具體怎么回事，挺納悶的。

“你甭管，給你爸說，是308的，他知道。”宋敬信這么說。

張翼鵬就把袋子拿回去給了張全。張全打開一看，里面是兩大捆百元大鈔，一捆10萬元，共20萬元。不一會兒，張全的妻子張蘭英下班回來。張全把手提袋交給了她，張蘭英隨手就放到臥室的柜子里。

就這20萬元，讓張全在辦案人員面前徹底繳了械。在一個非常完整的證據鏈面前，張全不得不交代受賄這20萬元及另外多起受賄事實。在他任交通廳副廳長期間，逢年過節或開會時，下面的人三千五千或一萬兩萬地給他送錢是經常的事。而他的習慣，把所有的錢都交給妻子張蘭英。

突破張蘭英

張全的妻子張蘭英在河北省交通規劃設計院工作，任院長助理，主管該院巖土工程處。她雖然職務不高，但丈夫張全是廳里的領導，張蘭英自然在單位很“說了算”。

她是“12·9”專案組遇到的最難對付的一個。專案組抓她的時候，已是2005年春節以后了。而年前她的兒子張翼鵬、丈夫張全已被關押多日。按常理推測，她家的一切贓款贓物和該銷毀的證據，能轉移的應該都轉移了。

面對審問張蘭英很硬，什么都矢口否認，只是在辦案人員掌握了受賄事實，她被證據逼得沒辦法了才配合一下。但辦案人員根據外圍調查得知，“張蘭英有的是錢，即使被判了，出來日子也不難過”。

但辦案人員在她家搜查了幾次，沒有發現任何贓款或贓物。必須撬開張蘭英的嘴。

“按正常收入，你們家也應該有存款吧？”

“有，但裝修房子時，存折丟了。”

“存折丟了，密碼又不丟，那錢轉移到哪了？”

“存折丟了，密碼忘了，就找不著了。”

趁著張蘭英全部精力都在存折上。辦案人員突然問了一句，“那你家的首飾呢？”

張蘭英一下子悶在那兒了，最后她只好交代。原來，她把金鐲子類的東西都掰折了或抻直了，用牛皮紙包成兩個卷兒，再用不干膠裹好，裝修家里房子時封到墻裙里了。她共藏了20多個戒指、20多條金項鏈，還有兩個不知道用什么首飾化的金疙瘩，還有幾張存折。

另外，張蘭英留贓款還有自己的高招。她都是借別人的身份證辦的存款，連戶主都不知道自己在銀行里存著這么一筆錢。比如，她找她弟媳婦，“把你父親的身份證拿來我用用。”弟媳婦趕緊就得拿。過兩天，等張蘭英把身份證還了，一大筆存款也就落在了她兄弟媳婦父親的名下。辦案人員通過細致的調查了解到，張蘭英最少用3張別人的身份證辦了存款，一查果然如此。

突破張全夫婦后，辦案人員乘勝追擊，與張全相關的十多個公路“蛀蟲”也相繼落網。

2006年1月10日，經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指定管轄，河北省景縣人民法院對河北省原交通廳副廳長張全受賄案作出一審判決，并進行了公開宣判。判決張全犯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4年，剝奪政治權利3年。

經審理查明，張全自2001年至2004年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多次收受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162.3萬元，股金16萬元，美金1000元，價值人民幣5000元的購物卡一張。已追繳贓款174萬余元，并上繳國庫。

法院同時認定張蘭英受賄105萬元人民幣，美金1萬元，判處其有期徒刑12年，剝奪政治權利2年，并追繳其贓款13萬余元，凍結其存款20.67萬元。

至此，這起令人震驚的交通廳“窩案”落下帷幕。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