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離合的國土

中國人說，在經過黃河兩千年淤積的古城開封，每一鐵鍬挖下去就是一個世紀。

而在土耳其，每邁出去一步，就要跨過洶涌相撞的二十多個世紀！如果你計劃去土耳其，我會告訴你這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可以用“悲歡離合”概括的國土。

悲

“神明在上，為這個女人打一場戰爭是值得的！”這是被帕里斯王子誘拐的海倫出現在特洛伊元老院時，元老們的同聲驚嘆。這時候希臘聯軍已經大軍壓境。然而10年之后，由于“木馬計”的得逞，特洛伊徹底毀滅了。所有的男性全部被殺，連襁褓中的男嬰都被從城頭扔下摔死，所有的婦女都被販賣為奴隸。特洛伊人的痛哭號啕之聲，從古希臘悲劇家歐里庇得斯的名作《特洛伊婦女》，穿越時空而來，在兩千多年后的好萊塢大片《特洛伊》中震撼我們的耳鼓。

歡

城墻、古屋、劇場，已經成為小亞細亞夕陽下的斷壁殘垣，入口一座仿建的巨大木馬模型，提醒著傳說中的特洛伊故事。木馬用希臘神話中伊達山的松樹做成，建造于1975年，高約兩層樓，可攀梯入內參觀。

古希臘的詩篇、古羅馬的長劍、拜占庭的馬賽克與奧斯曼的花地毯……在土耳其的城鎮，飯館里經常有象征土耳其國旗的星月瓷磚，西域風采的穿廊，黃金色的吊燈，伊斯蘭風格十足的噴水池，神秘的東羅馬式的圓拱門。在土耳其用餐，每每離不開歌舞表演。馬賽克玻璃的屏風、雕欄、掛燈、藍白相間的瓷磚、古色古香的地毯，織成一種金碧輝煌的東方高貴與神秘。

在土耳其的土地上，每一塊磚都沉重得超過五百年，一雙手搬不動許多愁，但是只要有土耳其的美食，天南地北的游客都能夠“人生得意須盡歡”。

離

在土耳其有一個關于離別的動人象征，不過，這一離別與愛情無關。

然而這里有一個傷心妹妹。這就是著名的月亮與狩獵女神阿爾忒彌斯神廟，舉世聞名的古代人類文明七大奇跡之一。初到愛琴海文明圈的朋友，往往因為希臘神話中的神靈出現在土耳其而吃驚。

我是在傍晚時分到達阿爾忒彌斯神廟的。其實，暮色中的這個古代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現在只是一座廢墟。但是那說不出的憂傷氣息，來自愛琴海對岸的希臘大地，因為那里有阿爾忒彌斯的孿生哥哥阿波羅。在希臘神話里，這對孿生兄妹跟著母親四處逃亡，卻從未分開。不過現在，他們卻在地理上分開了。

歷史上，土耳其西海岸曾是古希臘的一部分，希臘德爾斐的阿波羅神廟與土耳其的阿爾忒彌斯女神廟同樣著名，但卻使兄妹歐亞各處一洲。阿爾忒彌斯女神與孿生兄弟一樣是光明之神，但執掌月亮。

合

在愛琴海邊的山坡上，我俯瞰東羅馬帝國的大劇場。夕陽西下，遠山和阡陌相互映襯。我有種歸家與流亡的雙重感慨：土耳其游蕩在歐洲的外面，土耳其人用一把經濟的鑰匙，敲打著歐洲宗教的墻。而歐洲的一半靈魂，君士坦丁的幽靈、基督正教的起源、羅馬法的圣地，在土耳其的土地上滯留無歸。

但是歐亞概念難道不只是一個想像的界限嗎？我不是每每在遠離中國的時候，才最能感受到那種強烈的鄉國之思嗎？

我坐在古與今、東與西的交錯點上，感慨萬千。沒有什么能把歐洲、亞洲、非洲分裂，沒有什么能把昨天與今天分裂。無數世紀、無數心靈、無盡故事、無邊悲歡離別，在所有沖破地理文化和心理隔閡的時光漫游者身上，合而為一。

（白鵬飛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