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時候,我在丹麥的哥本哈根,從事漁業進出口的工作。老勞特是這里魚市場的大戶,有個1.9米多高的兒子,很懂事而且聽話,除了上學外,課余的時間幾乎都在幫助父母勞動。
老勞特除了做魚產品外,還開了一家日常用品商店,從針頭線腦到存儲魚的保溫箱子,什么都賣。這個商店開業后,小勞特成了惟一的店員,當然是在放學之后。我和老勞特的關系不錯,他一向是個樂呵呵很和藹的人,從來沒有見他發過牌氣。
只是那次是個例外。我親眼看到老勞特把勞特拽上汽車,臉色鐵青,砰的一聲,重重地關上了車門。我急忙上前去問,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老勞特黑著臉告訴我,今天下午勞特在商店里,把一個塑料塞子松動的次品保溫箱賣給了一個漁民,這個箱子是他拿出來準備退貨的,勞特不知道。
這算得上什么錯誤?我笑著要老勞特消消氣,我告訴他:“在我們中國,有句話叫不知者不罪,勞特在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才犯了這樣的錯誤,又不是故意的,不用這么生氣。”
“怎么能不生氣,那個保溫箱是不能用的,用了可能會引起箱里的魚變質,對買走箱子的漁民來說,這是一種損失,不小的損失。”老勞特有點激動地告訴我,他看了勞特一眼說,“我是沒有告訴他,箱子是要退貨的。可是他作為店員應該在賣出箱子的時候替顧客檢查清楚,看有沒有什么問題。現在,他需要跟我一起去賠禮道歉,彌補別人的損失。”
看著老勞特認真的樣子,我不再說些什么。在我內心,始終覺得是一件無所謂的小事情,不過好奇之下,我也跟著老勞特一起上路,我想看看,他究竟怎么來對這件事情進行處理。到了魚市場,老勞特和勞特開始找那個漁民,不過很不巧,他似乎出海去了。老勞特很沮喪地拉著我和勞特回來。路上我在車后面偷偷地問小勞特他怎么想,是不是覺得父親有些小題大作了,勞特低著頭,輕輕地搖搖頭。
事情果然如老勞特預料的那樣,保溫箱出了問題。老勞特在一天后,在魚市場找到了那個漁民,滿滿一箱子的魚都變了質,散發出一股子腥臭的味道。我在旁邊看著老勞特的臉繃了起來。
按照他的性格,是絕對不會說保溫箱出售的時候沒有問題的,看來只好賠償別人的損失,然后回去再狠狠地教訓一下勞特了,我想。這也是惟一的解決辦法。沒想到老勞特竟然讓我先幫他看一下攤子,讓漁民在他的攤子上等他回來,然后跳上汽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時間,老勞特開著車回來了。車上還坐著小勞特,這個時候他應該正在學校上課,我沒想到,老勞特如此較真兒,既然已經有了損失,還非要兒子過來看看,給他一個教訓。
老勞特要勞特把那箱變質的魚放在自己的秤上,稱了一下,然后拿出計算器來,按照當天那種魚的價格,算出了漁民的損失,大概在1000歐元左右。他拿著計算器給自己的兒子看,然后說:“看到了,這是你的錯誤造成的損失,我不會替你去賠償,要知道,自己的錯誤要自己來承擔。”
勞特點點頭,什么也沒有說。
我在一邊很奇怪,雖然勞特的零用錢不少,可是1000歐元也是個不小的數目,要他一下子拿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莫非老勞特是要扣他幾個月的零用錢當成教訓?這下勞特應該記憶深刻了。
可是老勞特的做法再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說:“勞特,我已經幫你在學校請了一個月的假,你這一個月應該為范德薩勞動,到你賠償夠他的損失為止。”
老勞特說到做到,果然,從那天開始,勞特就同那個漁民范德薩開始出海捕魚,不管再大的風雨,都一樣要出去。我問老勞特,這樣的處罰是不是有點過了,不但孩子的體力可能承受不了,還影響了他的正常學習。老勞特的回答很干脆,他說:“自己犯的錯誤就要自己承擔,學習可以再補上去,但是做人,一定要有原則。”
再見勞特的時候,他身上的皮膚已經被曬得黑紅,褪了一層皮。我問勞特:“你覺得你父親的懲罰是不是有些過分?”他沉默一下,然后說:“也許有些,但是我覺得錯誤的確在我,如果我細心檢查一下,可能根本不會有這么多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