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學惠大姐姐
1969年10月26日,我們來到了四季如春的春城昆明。還未下車,車站上口號聲已是此起彼伏:“熱烈歡迎上山下鄉知識青年!”“熱烈歡迎北京來的客人!”一看到這個場面,我們早已把想家的事兒置之腦后,激動地叫著喊著搶著下車。幾天的硬座坐下來,下車后快不會走路了,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只見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同志微笑著迎上前來,向我們問好。
“呀,她沒有手!”我差點喊出聲來。
隨她一起來的同志發現了我們詫異的神情,便向我們介紹道:“同學們,這位就是與壞人做斗爭的徐學惠同志。”他的話還沒講完,就被一片掌聲淹沒了。
我們在上學時曾經學過徐學惠大姐姐的英雄事跡。1959年在云南邊境某國營農場營業所,18歲的女出納員徐學惠工作到深夜才休息。凌晨四點左右,忽然聽到一陣不尋常的聲響,幾把鋼刀對準她了的胸膛。她一面大聲呼喊“來人哪,抓土匪”,一面緊緊抱住了內裝五六萬元現款的鐵箱,匪徒舉起長刀砍斷她的雙手。住在附近的轉業軍人王天林聞聲持槍趕過來,擊斃扛鐵箱的土匪,奪下鐵箱,徐學惠蘇醒后第一句話就是:“匪徒呢?錢箱還在不在?”……我們就要去邊疆農場,當年的英雄就在面前,大家紛紛搶著上前與英雄見面,場面十分震撼人心。
多美的“黃色歌曲”
歡迎儀式結束,我們乘車來到云南大學。教學樓已改為接待知青的臨時住所,每間教室都鋪好地鋪。累極了,只想躺下來。晚上,省革委為我們舉辦了一臺文藝晚會,記憶最深的就是京劇表演藝術家關肅霜表演的節目。
第二天一早,我們分乘幾輛卡車遠去。卡車上有幾位北京知青搭車回農場,他們自我介紹是黎明農場的,我們請他們講農場,他們總推說到了就知道了,沿途為我們做的解說極為精彩:我們被滇池的美麗壯觀迷住了,以后我們云南兵團有一首廣為傳唱的歌曲《滇池圓舞曲》,就是美麗滇池的真實寫照,只可惜那時被定性為“黃色歌曲”。
如今再聽聽那歌詞有多美:“曙光像輕紗漂浮在滇池上,山上的龍門映在水中央,像一位散發的姑娘在夢中,睡美人兒躺在滇池上……”
順著老知青的指點遠遠望去,滇池旁的西山有一段山脈真好似一位長頭發的美麗姑娘靜靜地仰臥在那里,好似睡美人。但是,好心情很快就被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所代替。卡車在顛簸不平的石子路疾駛,我開始暈車了。五腑六臟似乎在翻騰,最后吐的都是苦水了。我是不想說一句話,不想吃一口飯,那滋味就別提多難受了。
“歡迎水利大軍!”
“小妹妹,路還遠,再難受也要吃一點東西,不然身體會垮掉的。”我接受了老知青的忠告,每天再暈車也堅持吃點兒東西。
記得到楊武的那天,天已完全黑下來,靠幾只火把,我們踉踉蹌蹌相互攙扶著來到了一所小學校。這是一間大教室,鋪的是地鋪,黑漆漆的只有兩只蠟燭像鬼火一樣忽明忽暗。我的眼淚又止不住了,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睡意,突然被一聲慘叫驚醒:“媽媽,我害怕呀,我想您呀!”就在這寂靜的深夜,開始是一片輕輕的啜泣聲,而后就是一片哭聲。唉!一夜沒合眼。
以后的路程,除了吐就是睡,第四天車開到了勐海的縣城。說是縣城,其實也就有那么幾間臨街房,有一個客車站,一個商店,街上人很少。一幅紅色橫標“熱烈歡迎水利大軍!”令我們面面相覷:沒有誰講過我們是水利大軍呀!
待一切安排好吃過晚飯去看勐海縣宣傳隊演出時,才終于明白了我們的真實身份——水利兵團,為邊疆人民修水庫。
美麗的傣家寨子
第二天卡車把我們拉到曼旺寨子,一座漂亮的傣族村落。我們幾個女生暫時被分到一位傣族老鄉家里,調整休息兩天后分連隊,然后搬到另外一座寨子去。我被分到二營九連。同連隊的幾個姐妹,互相幫助背著行李,頂著烈日,疲憊不堪地向曼洪寨走去。
在路上很快我就結識了李瑞春,她像大姐姐一樣。她喜愛文學,兩條長長的辮子,大而亮的眸子總閃爍著憂郁的目光。我們相互吐露著心聲,哭著笑著,相見恨晚……
我們六個女生住在一位傣族大嫂的家里。大嫂很愛清潔,竹樓里總是打掃得干干靜靜,雖然是初次接待知青。傣族的風俗習慣比較多,例如:梳頭不許在竹樓里面,就寢的地方不允許外人看等等,我們女生很是小心翼翼的。
寨子的風景太美了!高高的大青樹枝繁葉茂,有的幾個人都抱不過來。還有許多許多我們叫不出名的樹,置身于綠色的海洋,被綠色所包圍,可在當時誰能意識到這塊神秘的土地日后會成為旅游勝地呢!
傣族姑娘的奇裝異服讓我們眼花繚亂,最令人叫絕的是她們擔起水桶走在路上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傣族許多美麗的傳說都與水有關,他們認為水是最神圣的。傣家的水井很別致,遠處看就像一個小亭子一座廟宇,在建筑物的中間則有一口井,水清涼透頂。井邊打水的工具是一只竹水舀,一尺多長較粗的竹筒固定在一根長長的竹桿上。我們剛開始打水時,一舀打上來沒有多少水,光學習打水就用了好長時間。
“新”的生活……
寨子里的空氣新鮮極了,給人感覺總是在清晨,那略帶草香、花香、泥土香的味道令人心醉。剛到連隊的主要任務是學習,熟悉所在的地方、幫傣族老鄉干點農活——在收割完稻子的稻田里捆扎稻草。勞動休息時,躺在那軟軟的稻草堆上,嘴里咀嚼著略帶甜味兒的稻草根,看著蔚藍的天空漂浮著幾朵白云不停地變換著造型,遠處老水牛悠哉游哉地吃草散步,不時還用它那特有的“男低音”吟唱兩句,我第一次感到了置身于大自然懷抱中的滋味兒……
白天干一天活兒,晚上吃過飯,到水井邊,用那根長長的用竹子做的水舀打上清涼的水,或到在水桶里,或到在臉盆里,回到竹樓擦洗干凈。之后,我便與瑞春大姐一同散步到水塘邊。銀色的月光,灑滿恬靜的傣家村寨,不時傳來幾聲狗吠。水塘倒映著竹林和一些不知名的樹影。這優美的夜景讓我又迷醉又傷感。想家,想家,只要一想起親人就淚流滿面。每到這時,瑞春大姐那略帶沙啞的軟軟的親切的話語就會在我耳旁響起。她勸慰我,給我講許多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情,講歷史,講文學,講故事。
那時候初來乍到,一切都很新鮮。年齡也小,從來沒想過那么多,只是認真地覺得,在我的心目中瑞春姐姐就像一位女神,我慶幸自己能被這樣一位姐姐呵護著……
(責編/達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