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春天,本應上小學三年級的我休學了,我背著我那沉重的琴每天坐公交車奔走于城市兩端——我要考上海音樂學院附小。
那時的我梳著整齊的童花頭,看起來懂事而乖巧,每當被問及長大后想要干什么的時候我會清脆地告訴那些大人們——我要當一個小提琴手。其實,我對這種聲音尖銳外表呆板的樂器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我對音樂的全部理解就是用手指在琴弦上拉出那些個蝌蚪文。然而,我的理想竟然是當一個小提琴手。
媽媽對我要求很嚴,她是熱愛提琴的,可她的時代她的家庭卻剝奪了她拉琴的權力。于是,她便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她的女兒學好琴。每次我練琴的時候,她會在桌子上攤開50根火柴,每拉完一首曲子放進盒里一根,如果拉跑調或是拉錯,就從盒里再拿出一根作為懲罰。她也常打我,我的每次練琴幾乎都伴著淚水和怨氣。
我很喜歡去學校,因為學校里有調皮的同學和總是夸贊我的老師。我的功課不算太好,但沒人介意,因為大家都知道潘吟以后是拉琴的,不學這些也沒關系。而實際上,我瘋狂地愛著這些字母和數字,它們都比拉琴好多了,而且在學它們的時候我有那么多同學,有那么多人陪著我一起學。在那段休學的日子里,我每天學完琴路過校門口的時候,都會看上一眼我的學校,里面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可我卻不能進去。
我家樓下有個瘋子,每天他都會一個人自言自語地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一遇到人就抓住問:和睦中學,你知道和睦中學怎么走嗎?他的手上抱著一只母雞,穿著的一件校服背后是HMZX:和睦中學。可他每天都不上學而我也是。我每天在窗口練琴看到這個瘋子都會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天會像他一樣想上學想到瘋掉。
我每天都過得很壓抑,我不喜歡這樣,當別人都在上學時,我卻要拉琴,那和大家不一樣,而我只想過每個小孩應該過的生活,平淡生活。我的生活脫離了正常軌道,我朝著一個自己都不清楚的目標前進著,可未來太可怕了,什么都不存在。
我終究沒能考上那所學校。在面試時我的弓掉在了地上。我呆住了,直到有位老教授過來幫我撿起來,可后面,我不知道我在拉什么。
媽媽很失望,她想讓我再考一次,可我堅定得讓她害怕,我說:我不要。我回到了學校,可我不再說話,我第一天坐在教室的角落時,許多同學來和我說話可我緊閉著嘴,他們搖著我的身體讓我說,最后,我笑了。
我現(xiàn)在的生活枯燥而乏味,可我喜歡,因為我在自己的位置看得見未來,盡管不太輝煌盡管很平庸,可我和大家一樣。
院子里的那個瘋子仍然每天走來走去,他長了胡子校服舊了,懷里還是那只母雞。有時,我透過窗子看他時,我會想:他的生活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