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的胸懷

窮人可能有許多缺點：文化素質(zhì)低、說話粗魯沖動、隨地吐痰丟果皮、在電線桿上亂寫亂畫、動不動當“超生游擊隊”……但窮人的缺點只在于他們?nèi)狈ΜF(xiàn)代文明的熏陶，從本質(zhì)上說，窮人往往是非常天真可愛的一群。

前段時間去單位參加法制培訓，行到中途，單車的后胎突然變得軟塌塌的，于是就近走到路邊一家修理攤。攤主一邊修車，一邊與我攀談，見我的后外胎很新，問我這外胎是從哪兒買的，我說從一個修車的那兒。攤主對這個新外胎贊不絕口，說它比一般的外胎厚實些。這很出乎我的意料，俗話說“同行是冤家”，攤主怎么反替別人做廣告呢？我把自己的疑問提了出來，攤主笑了：“這有什么，我們都憑技術吃飯，他干他的，我做我的。”這位攤主使我見識了窮人的胸懷。

幾天后從報上看到一則故事。一個青年農(nóng)民駕著手扶拖拉機進城，因為超速行車，在路上撞倒一中年男子。雖經(jīng)醫(yī)院全力搶救，中年男子還是合上了雙眼。青年農(nóng)民一下子呆了，要知道，為了買這輛手扶拖拉機，他欠了大量外債，現(xiàn)在撞了人，又需付出大筆賠償金，自己在經(jīng)濟上永無出頭之日了。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得知他家境貧寒，中年男子的妻子主動放棄了賠償。事后，他才知道那戶人家其實生計非常艱難，夫妻都已下崗，男的本是想出去找點事做，不想第一次出門就碰上了車禍。中年男子的妻子也是窮人，在她身上，同祥體現(xiàn)了一種讓人敬佩的胸懷。

窮人生活在社會底層，他們知道一個人謀生的不易、奔波的艱難，于是天生能體諒別人，這種體諒有時甚至演變?yōu)樾市氏嘞У囊馕叮谑潜阌辛宋覀兎Q之為“胸懷”的東西。火車上一些新人類可以因為別人碰了一下自己新做的頭發(fā)而大喊大叫，但窮人卻能夠在被別人碰了臉撞了腰踩了腳痛得齜牙咧嘴的時候一笑置之。他們說自己的牙齒還有與舌頭相撞的時候，人與人擠在一起，哪能沒有一點磕磕碰碰呢？窮人不想作秀，他們的胸懷是真胸懷，付出是真付出，不像某些人一樣，要通過所謂的“胸懷”和“付出”謀取加倍的回報。窮人也不需要作秀。從消極的意義說，窮人固然要事事求人，但從積極的意義講，窮人也可以誰都不理，不就是一窮人嗎？你還能開除人家的“窮”籍？

我們看多了富人和有閑階級的所謂胸懷，那種胸懷無非是別人罵了我，我不理睬；同事當了官，我不嫉妒；文友出了書，我?guī)椭院龋粣廴擞辛水愋耘笥眩覍W會了理解之類。富人和有閑階級的胸懷自然也可愛，起碼比生怕好了別人的心態(tài)可愛一萬倍，但與窮人的胸懷一比，高下立即見出來了。因為前者不過是有“錦”的時候不再要求添“花”，而后者卻實實在在是在下“雪”的時候放棄了“炭”的。

生活中四處充滿對窮人的歧視，窮人貧寒，于是我們想像他們惟利是圖；窮人粗魯，我們輕蔑他們不講道德；窮人講話謙卑，我們覺得他們沒有骨氣；窮人善良，我們認為他們不講原則……“三無人員”、“盲流”這一類帶鄙夷氣息的稱呼，幾乎全部是針對窮人的。窮人默默地接受了我們的偏見，于是我們更覺得窮人可有可無，其實，這種對偏見的不予計較，何嘗不是窮人另一種胸懷呢？

發(fā)現(xiàn)和欣賞窮人的胸懷也是需要胸懷的。

（海波薦自《當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