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整治建筑業官商勾結

幾場巨震讓日本列島激蕩不已。風馳電掣般的逮捕，讓幾位省部級地方首腦因為操縱投標而啷當入獄。9月末，福島縣知事（相當于中國的省長——編者注）佐藤榮佐久被捕，緊接著，11月6日，以“改革派知事”而聞名的和歌山知事木村良樹丟了官位。

11月8日，還有一位著名人物進了愛知縣的班房，此人為大林組公司名古屋分公司元顧問，他曾一手操縱了名古屋市污水工程的投標過程。

東京、名古屋、大阪三個地方的檢察院，同時調查地方建筑業的黑幕。

從大阪到名古屋，這個范圍內的“黑”社會勢力近來甚囂塵上，公檢法方面都感到有些危機。地方建筑方面的資金，通過操縱投標過程，其中的巨額款項流進了操縱投標的操手、地方企業老總手中，緊接著這筆巨額款項的一部分有可能進入了黑社會。

佐藤前知事的親弟弟佐藤佑二也是犯罪嫌疑人，他手頭的錢就是由水谷建設公司（總公司在三重縣）提供的。水谷建設公司在關西地方（下轄大阪）及中部地方（下轄名古屋），與黑社會有著很深的關系，一位建筑方面的人士對本刊記者說：“遇到和地痞流氓發生沖突時，或者是需要有人出面干一些骯臟的勾當時，建筑公司總是求水谷建設打頭陣。那真是手到病除，沒有打不通的關節。”水谷公司原董事長水谷功，據說是與最大的黑道團體有著密切關系。

在“照顧保護本地的建筑企業”的旗號下

上個世紀70年代，當時的福島縣知事木村守江就因為操縱投標被逮捕，這次知事再次被逮捕可謂前仆后繼。在日本東北地區，90年代曾經有幾起“建筑企業瀆職事件”，其中宮城縣知事本間俊太郎等數位地方政府首腦被起訴。

現在也是幾件大案同時出現。為什么和建筑相關的操縱投標的事件會層出不窮？我們可以從福島、和歌山的操縱過程中找到謎底。

先看福島縣。事件主要和木戶大壩、阿武隈川流域污水處理工程有關。坊間傳說，在那些工程投標時，犯罪嫌疑人佐藤佑二進行了中標方面的調整，為此從東急建設公司、水谷建設公司拿到了好處費。而檢察院方面的消息說，佐藤前知事也招供說，好處費是因為操縱投標得來的。

有些人認為，發生操縱投標這樣的事件，與知事當選5次、連著干了18年有關，說這是“多次當選知事后的弊端”。我們認為這樣的說法有些太表面化了。

在福島縣建筑公司那里，很早就有人放出風來說，“建筑業操縱投標，遲早要被公正交易委員會揭出老底來。”這并非空穴來風。2002年，公正交易委員會命令山形縣農業土木工程交納罰款，這些年該委員會加大了起訴東北地方操縱投標的力度。福島縣向來要公共工程“自產自消”(自己是發包者，同時也要用縣內的力量來“消化”這些工程)，和其他縣相比，這里更加公開照顧保護本地的建筑企業，而且態度鮮明。

所以福島縣發包的建筑工程，有9成以上是由發包者縣政府直接挑選的建筑公司前來完成投標的。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每次工程的指定建筑商都不一樣。”(該縣土木部的官員回答本刊采訪時說)沒有一個公開的標準，這給了官方非常大的權限，其結果當然是一目了然。如果官商結合通過操縱投標來獲取利益的話，通常不會有其他人出來干預的，特別是挑選建筑商的標準不清楚，一切都是官方指定，官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縣議會、市民等想從外部監視，談何容易。

一開始就由官僚組織的少數企業參加的指名投標競標會，早就把那些要“搗亂”的企業去除了，想讓內部有人出來揭發，透露操縱詳情，可能性極低。我們認為，在福島縣內產生操縱投標的社會環境已經成熟，操縱投標就是在這個環境中產生出的問題。

和歌山縣外勢力同樣跋扈

和歌山又是怎樣一個狀況呢？前知事的心腹，犯罪嫌疑人縣財務部長水谷聰明就直接參與了操縱投標，從這點看情況與福島相比半斤八兩。

但是，福島縣是“知事周圍的人主導、限定在縣內”的操縱，而和歌山縣則有縣外勢力為虎作倀，屬于“廣范圍的”操縱，這點與福島縣不同。

操縱的對象與隧道工程有關，對這個工程進行調整是犯罪嫌疑人水谷及大阪市的另一犯罪嫌疑人——某高爾夫球場的總裁井山義一，他們一起發揮了作用。據說在前知事還是大阪府總務部長時，井山就與在和歌山縣內一所學校的宗教法人關系很好，通過這一關系，在2000年前知事競選時，井山也在一開始就明確支持過現知事。

只有在縣外的建筑公司參與操縱投標方面，和歌山縣與福島縣有所不同。日本著名的建筑企業大林組公司，就參與了操縱事件。大林組的顧問此次也被起訴，但沒有被抓進監獄。該顧問在大阪一帶負責整個地方的土木建筑投標中的操縱過程，他與井山犯罪嫌疑人有著密切的關系。在打通隧道工程方面，由他出面“運作”，最后由羽間公司、東急建設公司承包。

大林組原本在大阪就有地盤，以后擴大到大阪附近的幾個縣市，其影響力也特別地大了起來，到了1990年代，大阪地區的教父、大林組公司的平島榮已經獲得了建筑業“天皇”的地位，但后來平島跳槽去了西松建設公司，平島的副手也跳槽去了其他企業，大林組一時在大阪圈內的權勢弱了不小，但從這回的丑聞看，大林組的往日“光環”依然燦爛。

一位相當有實力的建筑公司的高管對本刊說：“在大阪附近，誰要是得罪了大林組，絕對沒有好果子可吃!”地方上的中小建筑公司就不用說了，就是地方政府那里大林組也織出了一個龐大的關系網，誰敢動大林組一根毫毛，肯定會遭遇“人人喊打”的境遇，風險非常大。

看上去都是在操縱投標，但其中有些是縣外大的建筑商主導的，屬于“廣范圍”型的，也有像福島縣那樣的，由“知事周邊人物主導，在縣內施工”型的，還有一些地方上的中小企業打著“研究會”的名義，進行小規模的“與地方有著緊密關系的操縱秩序”型的。各種形式還會有種種混合。通常地方政府會從這三種形式中，找到一個最適合自己的方式，操縱地方上的投標過程。

重要的是對制度進行改革

今年1月，日本開始實施修改后的反壟斷法，其后公共工程方面出現了很大的變化，一些大企業的“中標價格走低”，而且這個現象還比較普遍。2004年，中標價格大都與預定的價格接近，預算價格為100%的話，中標價格大都在93%左右。但是今年1月以后，日本國土交通省發包的工程的中標價格下降到了90%以下，甚至還有50%的個別情況。國土交通省趕緊采取手段防止價格過低、賠本承包的現象。

某位建筑公司的高管對本刊說：“政府要我們虧本承包，真家伙夠嗆。”如果比預定價格低30%、40%的話，說明發包時的價格有問題，而設定發包的正是地方政府的官員，他們的責任不小。

本刊對這樣的發包形式持懷疑態度。承包價格如果一直都在預計的90%以下的話，說明過去的價格計算有問題，換句話說，是過去的預計價格偏高。也正是因為把價格人為地做得很高，利潤就特別大，也就產生了操縱投標的問題。我們推論這些是操縱投標的最根本的原因。

國土交通省對關東地區的承包工程中大量企業以低價拿下工程的現象進行了調查。結果是地方政府的公共工程中，承包價格為預算價格的90%者占了大多數，而中央政府部門發包時，承包價格要低得多。這說明在地方政府發包的項目中，一定存在超額利潤的現象。超額利潤是操縱投標的根源。

此次檢察廳對地方操縱投標的現象進行了打壓，可以說是“轉禍為福”，但愿能真正消除操縱投標。對于國土交通省的改革，是不是能從制度上作出創新，日本國民正拭目以待。

原文刊載于日本《東洋經濟周刊》（2006年11月25日）。陳言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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