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月里采花無花采
二月間采花花正開
三月里桃花紅似海
四月間葡萄架上開
……
這支《采花》小調,以一種原生態的情狀,從煙水茫茫的四川九寨溝緩緩升起,把蒙蒙的綠意播撒到一個個清澈凝翠的海子,宛如遠古的回聲。漸漸, 眼前浮現出一個個嫵媚、靈性、清麗、恬適,而又不知芳名的采花姑娘。她們徜徉在九寨溝的山水之間,身影融在清凌凌、藍汪汪的光環里,看上去仿佛永遠在笑,那是一種藏而不見的很深的笑。她們就是九寨溝另一道迷人而質樸的風景——采花女。
沒有一絲金屬的雜質,出自九寨采花女口中的《采花》,自然、原始、甚至抖落下一些土渣和草屑,讓人從她們的歌聲里穿越時空,走進達戈與色嫫播撒愛情的美麗傳說。
相傳有個名叫達戈的山神,把一面寶鏡作為愛情的信物送給美麗少女色嫫,色嫫欣喜異常,忘情間,失手將寶鏡跌落,碎成一百零八個海子,鑲嵌在山谷幽林之中,便有了仙境般的風光。傳說本身足令人陶醉和遐想了,而如果在那山水之間,婉轉騰挪著采花女們的步態,那感覺便是繪在天堂里的畫,而聆聽著甜美的《采花》小調,更如同夢幻里流淌著明亮的詩。身伴著畫,腳踩著詩,一種超自然的美,在這詩畫之中升華著,顫動著,組合成童話世界的音響和故事。
采花女——顧名思義就是采花的女子,當然不是真采,而是生活在歌里的九寨姑娘。她們生在九寨溝,長在九寨溝,九寨溝特有的山水滋潤著她們,如《采花》中吟詠的一朵花兒,一團云兒,曲線優美,動作輕靈。獨特的民族文化以及美麗的環境賦予她們的麗質,乃上天之作,具有一種獨特的、難以學習模仿的氣質。老早就有民諺感嘆:“茂縣的風,松潘的蔥,南坪的美女起摞摞。”
九寨溝所處舊地古稱羊峒,清雍正七年筑城于南坪壩,始稱南坪。《采花》由清代甘肅、陜西的移民帶入,又與當地少數民族音樂交融而形成“南坪小調”,已經傳唱一兩百年,比《康定情歌》成曲的年代還早。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川人為表達對紅軍的愛戴之情,在《采花》原曲調上重新填詞,改名為《盼紅軍》流傳至今:“正月里采花無花采,采花人盼著紅軍來,三月里桃花紅喲似海,四月間紅軍就要來。七月里谷米黃喲金金,造好了米酒等紅軍。九月里菊花捧喲在懷,紅軍來了給他戴。青枝綠葉迎喲風擺,紅軍來了鮮花開。”
當年盼紅軍,今朝迎游客。雖然沒有刻意去打造什么“美女旅游文化”,但采花女們迷人的風姿和活躍的身影,令越來越多的游客沉醉在佳人與美景的艷福之中,已不知不覺地成為九寨溝很重要的旅游資源與形象代表。她們兩頰白中透著微紅,潤澤如玉,媚眼如絲,皮膚細膩得看不出紋理,嫩得可以掐出水來,尤其是骨子里的那分柔順與豐韻,宛如云霧飄拂的翠峰,忽掩忽露,忽遠忽近,親切而莊重,加之輕聲哼唱著《采花》,更有一種九寨溝里特有的女人味道,足令那些精雕細刻,濃裝艷抹的市井女人羨煞不已……
現代人旅游的口味越來越高,看山看水看不夠,還要求“養眼”。“美女風景線”不外乎“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桃花江,美人缸”;“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吐魯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庫車的姑娘一朵花”;“青島的蘋果萊陽的梨,蓬萊的大姑娘沒法提”;“到了昭化,不想爹媽”…… 沒提到采花女,在我看來,就像九寨溝一樣,太久太久養在深閨人未識,其實,早就有一支幾乎與《采花》齊名的小調是這樣贊頌采花女的:“姐是牡丹頭一朵,郎是太陽才出山。”

九寨采花女因歌而名,應景而生。當引領游人閱山賞水的時候,她們會不時羞澀地回頭一笑,用她們的長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們頭帕上的花朵,腰間的彩裙,晃動的銀飾;用她們細碎的腳步、純美的微笑,輕云般慢移,靜水一樣流轉,溢出一股真切動人的感情。她們細數一個個海子的那分傾心,那分自豪,那分洋溢著幸福的笑臉,和那秀美而又飄逸的姿態,更讓這童話仙境平添了一分無法用語言來訴說的嫵媚與妖嬈。于是,游人們也不自覺地跟隨她們融入家鄉,歌在風中起,人在畫中游,空谷見幽蘭、天涯遇芳草。
更重要的是,采花女們的美麗是纖塵不染的、純粹的、原生態的。她們身上體現出來的質樸的性情、淳厚的品格、濃郁的民族風情,如一股清新的風,吹來健康明朗的氣息,把游客從都市浮華中解放出來。這種感覺就如都市人在喧囂與嘈雜,虛偽與造作中掙扎過久,已經患上審美疲勞癥的時候,忽然來到這沒有被污染的山水之間,一下子有一種說不出的驚喜,燥熱而郁悶的心,忽然之間也變得是那樣的淡泊與寧靜,那樣的幽雅與透明。于是,恍惚之間,游客自己也成了一位年輕而美麗的采花女:身著曳至腳背的“團花似錦衫”,頭蓋“魚水和諧”疊,長袖里裹團云,腳步間漾道彩,像一朵鮮花搖曳在晚霞里。
去年秋天,我在九寨溝工作了十多天,回到州府整理資料時,發現歌碟里有很多《采花》調,鏡頭里有很多采花女,同事們聽了,看了,好評如潮。有位女同事簡直就是“眼紅”了:“先生,你好福氣!”
哦,假如真有來生,我倒是應該洗盡今生塵俗,拋卻所有的煩惱和困頓,安心做一位九寨采花女,快樂地沉浸在神山圣水之中,“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編輯:魯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