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雙手獻上了一枚假戒指
那一天,是我的女朋友徐染的生日。
那一年,正是我一生中最困頓最苦澀最貧窮的時候。我所在的那家工廠因為效益不好,每個月給工人們只開百分之三十的工資。
那一天,恰好趕上我的口袋中只剩10元錢了。我的心便一陣陣地發緊發疼:10元錢,就是全都花光了,又能買到什么呢?
望著市場上琳瑯滿目五顏六色的貨物,我不禁有了主意。我向賣仿真首飾的地方走了過去。一番挑選之后,我相中了一枚標價6元錢,幾乎和真的一模一樣的仿金戒指。又看見旁邊還有一只精美的首飾盒,標價才2元錢,便也買了下來。
徐染性格活潑,朋友很多,相信她的生日晚會,去的人不會少。但事出無奈,我也只有用這一招,先撐過去一回,然后等人散了,再向徐染解釋了。
我趕到徐染家時,徐染的生日晚會已經開始了,她的一大幫朋友熄了燈,圍著她高唱生日歌,又幫她吹滅了生日蠟燭,然后紛紛地向徐染送上了自己準備的生日禮物。我硬著頭皮,在徐染鼓勵和期待的目光下,走到她的跟前,用雙手捧著,獻上了那只首飾盒。
徐染接過了那只首飾盒,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只仿金戒指在燈光的照射下,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哇,是純金的啊!”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驚嘆,頓時,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紛紛發出了驚嘆聲。我心虛地瞟了徐染一眼,我發現,徐染的目光中也透露出了滿足和驚喜,我那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首飾盒在大家的手里傳來傳去。就在這時,不知道是誰一不留心,把一張只有指甲大小的紙片甩了出來,落到了地上。有一位好事者,撿起來炫耀似地向大家晃了一下,惹得大家都圍過來看了起來。不知道又是誰,馬上又發出了一聲慨嘆:“噢,原來只是一枚仿金戒指呀,才6元錢!”
這一句話,便讓我徹底傻眼了。我實在是太匆忙、太大意了,竟然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忘了把粘在那枚戒指下的商品價格卡摘下來丟掉。徐染的臉色大變,兩只眼睛看著我,簡直就要冒火了。我知道,她是礙于人多,沒有發作,否則早就大發雷霆了。
我強忍住眼中的淚水,無奈地長嘆了一聲,連個招呼也沒有打,一轉身,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步行穿過整座城市,用了大半夜的時間。回到了家里躺在床上,我胡亂地想著心事,一夜都沒有合眼……
分手了,愛卻是不能忘記的
第二天一大早,徐染來了。我以為她是上門興師問罪的,站在她的面前等待著她的訓斥。可是,這一次她卻異常平靜,只是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很詫異,心里一下子便沒有底兒了。
徐染看了我好一會兒,才在我的慚愧和內疚已經到了極點時,一字一頓地說道:“林,我們分手吧。”她的聲音并不大,可是對于我來說,卻絕不亞于晴天霹靂,我一下子被擊懵了。良久,我才反應過來,連忙追問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徐染,你是知道的,我愛你,我深深地愛著你呀!”
徐染又看了我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道:“林,在我的生日晚會上,你送了我一枚仿金戒指,雖然你讓我在人前出了丑,但是,我可以原諒你,畢竟,那是你的一番心意。可是,你為我的將來考慮過嗎?就你那點兒工資,連自己吃飯都成問題,又用什么來養家呢?還有,將來,我們還要有孩子,他又靠什么生活呢?我也愛你,可是,愛并不等于生活,我們并不能靠愛情來過日子啊!”
淚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視線,徐染的話一下子便戳到了我的痛處,令我的心發緊發麻。
徐染轉身走了,連頭都沒有回一下,毅然決然。過了不久,我聽一位朋友說,徐染與一位私營老板結婚了,那位老板開了一家肉制品加工廠,家里非常有錢。
我傷心、痛苦、難過,可是與此同時,一股悲憤的力量也聚集在了我的心中。徐染說得很對,我確實沒有本錢,也不適合去做生意,但是,她忘了一點:環境逼迫人,生活壓迫人,人的性格是可以改變的啊!我回到工廠辦理了停薪留職手續,先是不分白天黑夜、不辭勞苦地替幾個海鮮販子押運海鮮;后來,自己攢了點錢,便入了股,一邊替人押運,一邊賺股金錢;再后來,我自己有了錢,也做了老板,在海鮮業非常有名氣。
一晃過去了5年,這5年中,我結識了各種各樣的女人,其中追求我的不乏其人,可是,我卻沒有辦法讓自己去愛她們。我一時一刻也沒有忘記徐染。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愛,是不能忘記的。”雖然簡單,但我相信,這是一句至理名言。
她終于懂得了真愛
有一天,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我遇見了徐染從前的一位女同學。閑談之中,我們聊起了徐染。徐染的那位同學說:“徐染現在的生活過得很艱難。”我不禁一怔:“不會吧?聽說她老公是一位老板,非常有錢。”徐染的那位同學嘆了一口氣,說道:“唉,那都是從前的事情了。由于經營不善,徐染的老公虧了本,肉制品加工廠早就倒閉了。現在,他們兩口子日子過得很悲慘。”
我的眼前不禁豁然一亮:哦,親愛的徐染,你不是喜歡過富足的生活,喜歡有錢嗎,現在,我可以滿足你了,你可以離開那個窮光蛋,重新回到我的身邊了!
我從徐染的那位同學那里要來了徐染的家庭地址后,便驅車直向她家馳去。在徐染的家門前,我遇見了徐染,徐染明顯地變老了,也瘦了,身上穿著一件沾滿油漬的衣衫,一看便知道是那種還在貧困線上掙扎的女人,家里沒有多少錢。徐染那位同學的話得到了證實,我更加有底氣了。
我下了車,急匆匆地跑了過去,一把抓住了徐染那雙已經粗糙的手,激動地用發顫的嗓音說道:“徐染,回到我的身邊吧,我有錢了,我有很多很多的錢了……”徐染見是我,先是一怔,繼而馬上搖了搖頭,說:“不,不,這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我以為是徐染的心中還存有顧慮,便又補充了一句:“徐染,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我仍然會像以前一樣好好地待你,好好地愛你。”徐染打斷了我的話,說道:“不,你誤會了,不是這么回事兒。”
正在這時,徐染家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里面探出來一個腦袋,說:“徐染,來客了?讓進屋里坐吧。”然后便又一縮頭,回到屋里去了。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徐染的丈夫。那是一個長相一般、身材矮小的男人,而更令人感嘆的是,他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竟然是一個瘸子。哦,我的老天,徐染,可憐的徐染,她竟然和一個這樣的男人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
我又握住了徐染的手,急切地懇求道:“徐染,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是一個瘸子,真是太委屈你了。像你這樣的人,怎么能夠和他生活在一起呢?回來吧,回到我的身邊,我們重新開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徐染從我的手中抽出了她的手,斷然拒絕道:“不,這是不可能的。你大概不會相信,正因為他是一個瘸子,我才會愛上他。因為,他是因為我才變成瘸子的……”
在徐染的家門前,我和徐染面對面地站著,徐染動情地向我講述起來。當初,徐染嫁給自己的丈夫時,確實是為了他的錢,經過那么多年貧困的生活,她已經窮怕了,她想找一個富人,讓自己過上富裕的日子。所以,她并不愛他,甚至,她還非常討厭他。
丈夫的肉制品加工廠倒閉以后,徐染對丈夫更加厭煩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要離開他,去過另一種嶄新的生活。可是,就在那一天深夜,徐染和丈夫在夢中忽然被一陣“地震了”“地震了”的聲音給吵醒了。緊接著,便聽到了兩聲“轟隆”的巨響。因為我們這座城市正處在地震帶上,經常會發生地震,雖然都是一二級的小震,但這也足以讓人提心吊膽了。地震學家曾預測,在三五年之內,我們這座城市將會發生六至七級的地震,而且,還是毀滅性的。
徐染的丈夫對地震一事信以為真,他爬了起來,連衣服也沒有穿,便直奔窗口,打開了窗子,想跳下去逃生。可是,當他回頭一看,徐染還躺在床上沒有反應過來,一直沒有動,便又折了回來,背上了徐染,一縱身,躍出了窗子,從3樓跳了下去。
事后他們才得知,那一天根本就沒有發生什么地震,而是4樓的兩個小伙子喝酒喝多了,搞起了惡作劇,一邊大聲喊叫,一邊從樓上扔下了兩個木頭箱子。而徐染的丈夫卻被害慘了,本來好好的一個人,腿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住了半年多的醫院,骨折治好了,卻留下了殘疾,變成了一個瘸子。徐染由于是趴在丈夫的身上,有丈夫墊在底下,自然平安無事,連根頭發都沒傷著。
那一刻,就在丈夫背起她的那一刻,徐染的心忽然被感動了。她終于明白了,丈夫其實是一個非常好、非常善良、非常優秀的人,更重要的是,丈夫非常愛她。而她呢,就在那一刻,忽然也愛上了他;并且,還發下了狠誓,無論這一生是苦還是樂,是富還是窮,她都要跟著他,相扶相守相攙相挽直到永遠。
淚水不禁又模糊了我的視線,不是因為哀傷,而是因為感動。我沒有想到,事過多年,經歷了這么多風云變幻,經歷了這么多滄桑坎坷,徐染終于懂得了愛,懂得了怎樣去愛,怎樣去珍惜愛。雖然她愛的不再是我,但是,我在心里感到非常欣慰非常滿足。同時,我也開始為自己感到慚愧起來:我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竟然也像徐染從前一樣,崇尚起了金錢,以為金錢能換回自己的愛情,真是太草率太膚淺了呵!
我懷著既眷戀又傷感的心情,告別了徐染。我在心中默默地為他們祝福,祝愿天下所有相愛的人們,一生幸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