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17日,瑞典大選結果揭曉,以溫和黨為首的中右聯盟獲得51%的選票勝出,執政的社會民主黨與左翼聯盟以49%的選票落敗,這次大選也是近30年來瑞典歷史上最勢均力敵的一次。社會民主黨在本屆大選中僅獲得35.2%的選民支持,比上屆下降4.7%,獲得130個議席(上屆144席),是過去80年中大選表現最差的一次。社會民主黨的聯盟黨左翼黨獲得22個席位,環境黨獲得19個席位,由這三個政黨組成的中左聯盟共獲得171個席位,席數未能過半。而中右聯盟的溫和黨成了大選的一大贏家,該黨在此次選舉中獲得26%的選票,比上次增加10.8%,取得96個議席(上屆它僅獲得55個席位),另三個聯盟黨:中央黨、人民黨與基督教民主黨分別獲得29、28和25個席位,中右聯盟總計獲得178個席位,以微弱優勢獲得對中左聯盟的勝利。引人注目的是,這次執政的社民黨落敗,并不是由于瑞典社會經濟處于糟糕的狀態中;相反,社民黨執政近30年來,瑞典經濟發展良好,收支平衡,經濟增長率一直超過歐盟成員國的平均水平,今年第二季度經濟增長率更是高達5.6%,大大超過歐盟國家平均增長率,為什么如此之高的經濟增長率沒有使瑞典社民黨保住執政地位呢?概括起來說,大致有以下幾個主要原因:
第一,社會黨社會政策失去彈性。瑞典社民黨在過去的74年,執政了65年,該黨奉行平等、自由、團結的社會民主主義理念,在幾十年的努力下,社民黨按自己的理念在瑞典建立起了福利社會。它通過充分就業與收入再分配政策,建立起包括失業救濟、養老金、疾病保險、免費教育等在內的全方位多層次的福利制度。
在社民黨的領導下,瑞典從一個落后的農業國變成高度工業化、電氣化和信息化的發達國家,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居世界第二位(僅次于瑞士)。幾十年來,瑞典經濟社會一直發展良好,貧富差距不大,社會穩定和諧,被認為是世界上最理想的國家。但是,瑞典模式的成功實踐,是社民黨依仗獨特的外部環境取得的:一是冷戰時期,兩大陣營的對立使瑞典經濟發展有相對和平的政治環境,在探索自身發展道路時能做到自立自主;另一方面,戰后五十年代起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經歷了高速發展的黃金時期,瑞典順應了這一發展潮流。
可是,推動社民黨成功的外部環境在上世紀80年代末發生了變化,隨著蘇東劇變,經濟全球化和歐盟一體化的發展,民族國家的經濟越來越深地受到國際經濟的影響,冷戰后興起的新一輪經濟自由主義大潮使福利制度的基礎受到沖擊;而新興產業的發展,跨國公司的投資活動都給福利社會的發展帶來挑戰。盡管社民黨針對這此變化作了一定調整,但是該黨仍過于迷信其過去的成功經驗,堅持高稅收(其稅收在歐盟國家是最高的)的現行政策,否認其缺陷,這種過份自信的心態與已變化的形勢相沖突,從而使社會黨的社會政策越來越疆硬,總體上已不適應新形勢的發展需要。
第二,社民黨官僚化傾向嚴重。由于社民黨處于長期的執政黨地位,滋生了一種優越感,久而久之出現了官僚化現象。在社民黨統治時期,瑞典常常被描繪成“一黨國家”,黨政不分,社民黨與勞工聯盟和政府機構在許多方面融合在一起,權力機構經常被忠于社民黨的人所控制。
在這種政治環境下,社民黨愈來愈被看作是瑞典的政治貴族,而那些居于社民黨或勞工聯盟高位的人盡管沒有多大貢獻,可常享受著高額工資。這次大選前,佩爾松首相任命其妻子為一大型國有公司的董事長,又不能讓人懷疑他沒有利用特權。另外,佩爾松執政的最近幾年出現了與南亞海嘯有關的政府丑聞,令社民黨形象大受影響。2004年南亞海嘯發生時,政府沒有及時作出回應,致使500多瑞典人在這場災難中喪生。當時的外長拉.福來爾在發生災難之日去劇院看戲,而衛生部部長維爾.瓊森則在災難不久后度假去了,政府在回答國會對此事的質詢時所表現的猶豫與自相矛盾,又給人一種自滿與不負責任的印象。這次大選前政府又爆出一樁丑聞,佩爾松最信任的顧問拉斯·丹尼斯被控有意誤導海嘯一事的調查而不得不辭職。
所有這些事件似乎表明社民黨已成了疲乏、老化與腐敗的政治巨頭,它不再有以往的活力與成功了。盡管社民黨以為國民提供了最高標準的生活質量為自己辯護,但年輕的瑞典人并不將此歸于某個特定的政黨,在他們看來這是作為執政黨起碼的工作,是他們自然而然應該享有的,也是他們自己努力的結果。反對黨也趁機抓住社民黨的丑聞,猛烈批評它脫離民眾,這是這次社民黨敗選下臺的一個重要原因。
第三,失業率居高不下。確實,佩爾松有充足的理由為自己的經濟成就而自豪,從1995年到2005年,瑞典生產能力以每年2.5%的速度提升,國民生產總值最近幾年平均增長3%,在2006年的第二季度則創下歷史記錄,達5.6%;出口增長則更快,最近四年平均增長率達7%,而通脹率在最近三年一直在1%以下,2005年的公債跌至國民生產總值的50%以下,十年來這是第一次,但良好的經濟發展勢頭并沒有使瑞典人放心,越來越多的瑞典人更關注勞工市場的發展。
但是,如此好的經濟增長率卻沒有創造更多的工作崗位,令人懷疑政府是否在統計數字上做了文章。官方公布的失業率為6%,但按聯合陣線計算,將提前退休者、長期病假者以及正在接受培訓的人員也算進來,失業者將達17%。而中右派指出,瑞典有高達200萬人(即將近40%的勞動力),要么是領取某種社會福利金,要么就是被迫減少工作時間,瑞典已成為一個以高薪資高稅賦的中產階層為核心的社會。實際上,社民黨在過去的幾年,在就業方面更大程度上只是與失業統計數據作戰而不是與失業現象開戰,即使是年輕人常被歸為無工作能力者或提前退休者,為的是不在公開發布的失業數據上統計進去。
眾所周知,社民黨的高福利高稅收政策,留下了許多積弊,這種政策缺乏對工作的激勵機制,缺乏對創業精神的鼓勵(瑞典人成了歐洲最不愿創業的人),許多人寧愿呆在家里依靠政府的救濟金生活也不愿出去工作。同時,政府還執行嚴格的移民政策,排斥新到這個國家的移民參加工作,缺乏安排移民融入當地社會的機制,只是鼓勵移民享受政府的補貼而不要去工作,而這份補貼數額則超過了那些“不入流”的工種,如清潔工,手藝人或是民工的收入所得,從而給社會帶來了新的不平等現象和新的矛盾。結果,社民黨的就業政策一方面使社會出現一批不愿工作的懶漢,一方面使瑞典國際競爭力逐年下降,2000年瑞典國際競爭力排名第9,2000年降至11名,2005年是14名,這不能不使國民擔心社民黨能否繼續維持瑞典的繁榮。
當然,瑞典的失業率在歐洲并不是特別高的,但幾十年來瑞典人享受了充分就業,即使失業率在3%或2%,對他們來說都已過高了。而且,傳統上,瑞典人支持社民黨執政,是因為它將創造就業崗位放在首位,社民黨本身也將此作為自己最重要的任務。近年來,雖然瑞典經濟發展了,但就業形勢不見好轉,不能不令人失望。社民黨在競選過程中,曾指望經濟發展的強勁勢頭帶來更多的工作崗位,但當經濟學家越來越多地使用“非就業性回復”這一術語描繪當下的經濟狀況時,社民黨也只能無可奈何。
第四,溫和黨成功的競選策略。此次大選中,相比民社黨,溫和黨成功的競選策略也使導致最終結果的重要原因。一是重塑政黨形象。新任溫和黨主席林費爾德在2003年10月當選后,立即對黨的政策進行調整。鑒于上次大選因為大力主張減稅遭到慘敗的教訓,溫和黨制定了溫和的減稅標準,林提出減少30億歐元稅收,主要針對低收入的工人,將失業福利從原來工作收入的80%減少到65%,好替年輕人與失業者制造更多的工作機會;同時,林對黨進行改革,將其更名為“新溫和黨”。林費爾德了解民眾擁護現行福利體制的心理,一再聲稱他們不會根本改變現行模式,只是作些微調,他說:“我們希望表明我們喜歡瑞典現有的東西,但是也要傳遞在安全的步驟下有所改變的信息。”在林費爾德的領導下,溫和黨被塑造成“新的勞工政黨”,結果它給人的印象是越來越像原來的社民黨,而現在的社民黨似乎越來越脫離民眾了。
二是組建競選統一戰線。溫和黨與基督教民主黨、中央黨和人民黨結成戰略同盟,實現了自由主義黨派在瑞典歷史上的首次大聯合。在競選過程中,它們提出統一的綱領,并且就選舉獲勝后首相職務的安排達成協議,因而在行動中較易協調一致。反觀中左聯盟,社民黨與環境黨、左翼黨則顯得不那么團結,它們尚未在獲勝后如何組織聯合政府達成一致意見。佩爾松社民黨的某些政策還受到另兩個政黨的反對,就是在社民黨內部也存在不同意見,中左聯盟內部的不和諧現象影響了它們的競選。
三是注重現實問題的選舉策略。為了努力迎合各階層民眾,劃清與社民黨的界線,溫和黨提出了一系列不同于社會黨的政策。針對社民黨在解決就業問題上的缺乏效率,溫和黨主張吸引和爭取年輕選民、移民和其它選民;針對社民黨承諾提升福利水平,溫和黨則明確指出:“社民黨將政府救濟放在首位,而我們將工作放在首位。”溫和黨還主張減少對民間企業的干預,釋出大型企業官股等政見,也吸引了如愛立信公司總裁等商界領袖的支持。在確定競選策略時,林費爾德緊緊抓住民眾關心的經濟與就業問題,并將失業問題置于競選議題的首位,并且注意利用宣傳媒體,對于對方的政治丑聞,不論大小,都給媒體提供炒料,批評社民黨脫離人民,并稱需新的工人政黨。而佩爾松在制定競選策略時,卻沒把民眾關心的失業問題(及相關的勞工市場)放在首位,這是其一大失誤。總之,溫和黨在制定競選策略時更成功地抓住了民眾關心的問題,贏得了不少選民的支持。
第五,佩爾松人格魅力指數降低。佩爾松和林費爾德是兩位不同風格的領導人,他們的人格魅力也對競選產生了重要影響。相比較57歲的現任首相佩爾松,年輕的溫和黨主席林費爾德(年僅41歲)顯得更有活力。林費爾德平時穿簡便開領恤衫,自曝喜愛清潔家居,喜歡與三個孩子享天倫之樂,這令與外形威嚴,講究生活享受的佩爾松形成鮮明的對比。佩爾松擔任首相已有10年,此次又參加競選,不免有戀棧權位之嫌,而且佩爾松政府幾年來丑聞不斷,選舉前還違背環境立法修建豪華別墅受報界批評等等。這些都使他的形象大打折扣,在人格魅力上,溫和黨主席林費爾德就勝了一著。
(本文責任編輯: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