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借給窮人錢,這是個悖論。
窮人最需要錢,這誰都知道,可是真借到自己頭上來,掂量掂量:萬一人家“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那真是哭都沒眼淚。所以,還是借錢給富人更靠譜,錢好還不說,落個人情,以后找富人幫個忙也方便。
但是,還真有人專門借錢給窮人,而且“在貸款之前都會去到他家里查看,如果有任何家具,包括床在內,都不能從我們這里得到貸款。”不夠窮還借不著,真是匪夷所思。
資本從來都是“嫌貧愛富”的,專門找窮人的那是慈善,不是商業。可是人家最牛的地方就在專門給最窮的人貸款的銀行——而且不需要任何抵押——而且居然實現了盈利!
這真是太厲害了,要知道,一個東西一旦有了盈利模式,就會在利益驅動下自我復制,像沙漠中的紅柳,播灑出種子,生長成林,改變大的生態環境。真要這樣,世界上不就沒有窮人了嗎!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所以,人家得了2006年度的“諾貝爾和平獎”,道理再簡單不過——當大量的人口找到擺脫貧困的出路時,持久的和平才可能實現。
他就是66歲的穆斯林銀行家,孟加拉國小額信貸銀行——格萊珉銀行(Grameen Bank,鄉村銀行的意思)——的締造者穆罕默德·尤納斯(Yunus)。二十多年來,格萊珉銀行在尤努斯的帶領下給孟加拉最赤貧的人提供脫貧的小額貸款,不需要任何抵押,窮人賺的錢會再存進銀行。尤納斯用格萊珉銀行的盈利向世界證明了扶貧和商業上的可持續發展能夠并存。
這件事實實在在刺激了中國人。
在此之前,中國是全世界發展中國家“小額信貸的孤島”,農村的4萬億存款只有1萬億作為貸款返回農村,其他都流到了城市。而返回農村的貸款又被地方政府、金融機構的關系戶或富裕農民截流,且壞賬率達到75%,幾乎沒起到扶貧的作用。
尤納斯在10月21號訪華,這時離他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剛剛一周。
這趟訪問在中國掀起了一場“尤納斯旋風”。中國證監會的官員曾當面盛情邀請尤納斯“到中國來開設分行。”
可別小看了這一句邀請,它透露出兩個非常重要的信息:一、中國的小額信貸可能對內外資統一開放,二、有可能允許小額信貸機構在當地吸收存款。
中國現有的300多家小額信貸機構,90%都死掉了,剩下的10%也是茍延殘喘,最根本的原因是國家壟斷金融業,不允許民間組織和公司吸收存款,“只貸不存、只出不進”,這些機構只能倚賴政府和國外組織的資助,一旦外面的錢斷了,就只能死,商業上的可持續發展根本談不上。惟一一家作得好的,就是經濟學家茅于軾先生的龍水頭基金,秘訣也就在于它接收農民的存款,用茅于軾老先生自己的話說就是:“我現在做的是違法的事,之所以還沒有進監獄,是因為他們不好意思,這事對老百姓有好處,他們能看見。”
尤納斯的沖擊似乎使中國的小額信貸業開始看到了“破冰”的曙光。
但是,曙光離現實還有多遙遠,還不敢大膽猜測。
中國基層農村是個“熟人社會”,基本沒有“契約精神”。不像孟加拉國,一方面原來是英國殖民地,有較好的“商業契約傳統”,另一方面在伊斯蘭的宗教影響下有較好的“誠信體系”。
這一點且拋開不說,就算小額信貸運作起來沒問題,運營成本也高到幾乎難以控制。想想看,外資和私人資本就算能進來,可是人家干嗎要給1000個農民一人貸款500塊錢脫貧做生意而不是給一個白領貸50萬去買房?都是50萬,后者坐地收錢,簡單舒服又有保障。
但是,雖然曙光遙遠路途艱難,這個問題卻不能夠忽視,別忘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無產階級起來革命失去的只有枷鎖。”真要讓窮人到了只有枷鎖可以失去的份上,那不是像柳傳志說的“社會的空氣太干燥了就容易起火。”“和諧社會”離不開小額貸款,所以尤納斯才得了“諾貝爾和平獎。”
窮人能不能借到錢,還真是個大事,尤納斯成功了,我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