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第一警察”

年輕時，他曾與“全國十大殺手”之一的犯罪分子正面交鋒，是全國知名的反黑英雄；

他當過深圳治安的“清道夫”，現在，他又被稱為“中國知識產權保護第一人”；

做過刑事偵緝大隊長、經濟偵緝警察大隊長的他定義自己為“研究性警察”。

警察的威嚴和學者的風范在他的身上結合得恰到好處。這就是呂文舉

2005年8月，呂文舉正式告別了在深圳正當高潮的職業警察生涯，作為美國白宮的邀請訪問學者，去考察美國的知識產權保護經驗。同時，在“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法律與資本研究咨詢中心”基礎上，他和知己們共同在創辦了一家NGO組織——專業知識產權咨詢機構。因為這是一個不賺錢的組織，他又在北京開設了一家律師事務所。

在北京、上海和深圳之間來回行走，沒有經濟壓力的呂文舉笑言，下半輩子就是為了中國的知識產權拼搏了。

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4月18日訪問美國，第一站是西雅圖，當天下午即風塵仆仆赴微軟（Microsoft）公司總部參觀，并在當晚到位于西雅圖市郊華盛頓湖東岸的微軟主席蓋茨的智能化豪宅，出席由這位世界首富作東、華盛頓州州長格雷瓜爾主持的“家宴”。胡主席這次出席蓋茨家宴，被高度評價為以身作則表明對知識產權的尊重，以此向美國公眾表明中國保護知識產權的決心。

作為中國知識產權問題專家，呂文舉感慨，中國內地這些年來在保護知識產權問題上，確實在一定的時候有一些行動，但還是沒有從根本上認識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對保護知識產權問題，沒有一個全面和客觀的認識，沒有認識到這個問題對我們國家發展有多么大的傷害”。因此，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首先必須在觀念上要更新，要重新認識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它不但損人，實際上也害了自己；其次是在體制上需要改革，需要有實實在在、腳踏實地的機構來研究和解決問題；但最重要的還是要強化刑事執法系統，建立一支專業化、職業化的隊伍，在各地也建立相應的專門機構，把執法機構變成一只“有牙的老虎”。

天生是個好警察

在很多年輕小伙子的心里，身著警服，握槍去緝拿罪犯，是一個無比自豪的威風夢想。呂文舉很幸運，他實現了兒時的愿望。

1981年，懷有一身抱負的他來到了東北某市的刑偵大隊?！皠偖斁斓臅r候我還是一個學生，一臉的書生氣，我們管那些老警察叫‘老師’。那時還有一部分是從部隊里抽調過來的，他們管那些老警察叫‘師傅’，所以那時憑這個稱謂，就能區分兩種出身的年輕警察?！北M管學生的稚氣在他的臉上猶存，但經過兩年的打拼，呂文舉迅速成為了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警察。

當警察要求喜怒不形于色，這二十多年的職業習慣，使得呂文舉言行舉止，神態思維都和平常人不大一樣。兩年跟“老師”學習和自己的摸索，職業涵養慢慢培養成形?！拔覀円谧疃虝r間內判斷一個人的性格，脾氣。警察一般只能扣押犯罪嫌疑人8小時，我們要有在這8小時內迅速尋找突破口的能力?！眳挝呐e說自己的進步就是這樣在一個個案子和無數疑犯打交道的過程中積累的。

對任何事都持懷疑態度也日積月累的成為呂文舉的“職業病“。“那時候，我對別人說的話一般不輕易相信，而且對周圍的事物非常警覺。”

1980年代初的東北居民樓道里是沒有裝燈的。一直執行反黑任務的呂文舉下班，都要走一段漆黑的樓道，出于職業的敏感，他幾乎每天回家都把手指按在扳機上，然后貼著墻走。到家門口后，會把門打開，但并不立即關上門，而是從陽臺到客廳巡視一遍，確認無人才關門。講到這一段的時候，呂文舉很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因為總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知道他們的報復心理極強，說實話，警察被人關門打狗是常有的事。那種環境下，人的自我保護意識非常強。這是一種本能的表現?！?/p>

平常人了解警察的工作和日常生活大都是在警匪片里，警匪片里的警察都很威風，每每都能把犯罪分子擒拿歸案，并且個個都飛檐走壁，算事如神?！拔覀儗似话愣紱]有什么興趣，里面講的內容很虛。和我們的生活不很符合?！?/p>

當然那些和現實結合的比較緊密的記錄片還是能引起呂文舉共鳴的。比如《121大案實錄》和《征服》。說到這兩個片子時呂文舉有一點激動：“這基本上與我們的生活比較接近，特別是《征服》中主角孫紅雷扮演那個悍匪頭目，他身邊的情況和二十年前呂文舉最初做警察時候遇到的情況非常相象，每次看這個片子，我都覺得非常有感覺?！?/p>

勿庸置疑，警察是極其危險的職業，特別在一線的反黑行偵隊伍中，每年死傷的人數都很多。特別是在東北和西南這一帶的事故率更是高于其他地區。東北有不少亡命之徒視生命為草芥。1989年，呂文舉在東北某市已經是反黑組組長了，但是一段和全國十大殺手當面PK交鋒的經歷，使得他對于警察這個行業，有了更深的認知和體會。

90年代初，因為工作表現出色，屢獲多項嘉獎的干探呂文舉被調到改革開放的前沿——深圳。他到深圳后不負眾望，多次施展身手。1995年，他參與破獲內地第一樁組織婦女出境賣淫案；其后，還牽頭破獲了內地第一樁組織男性的賣淫案。在深圳，作為防暴治安大隊長，他率隊曾經一次查獲46公斤白粉，還有一次，破獲了31.8萬顆搖頭丸的大案，“當時查獲的毒品足足堆滿了一個倉庫”，回憶起這些創下當時內地破案記錄的事件，呂文舉很自豪地說，“在深圳，我們被稱為社會的‘清道夫’?！?/p>

從刑偵警察到知識警察

從旁人的眼中看來，做警察似乎和從事知識產權保護似乎沒有很大的必然聯系。但呂文舉覺得自己的“改行”理所當然。深圳是知識產權案件的高發地區，1998年底市場上流行一種名為脂肪運動機的產品，其廣告鋪天蓋地，某著名女影星還為該產品作形象代言人。但實際上這個產品是違反知識產權保護法的。但是最后該案不了了之。呂文舉親自參與該案，但是苦于無法把疑犯繩之以法。他認為，未能突破的關鍵原因是對知識產權的不了解，廠家把專利申請號渾水摸魚成專利注冊號蒙蔽了執法機構。

自那以后，呂文舉就非常注意知識產權保護方面知識的學習。他聽說西安交大是國內最早開辦知識產權的理工學校，于是呂文舉決定去西安交大進修學習。當時呂文舉已是人到中年，但他仍和很多年輕的大學生一樣艱苦備戰，準備考研。復習了半年，呂文舉參加了當年全國統考的研究生考試，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如愿以償。由于學習的目的性非常強，就是要把知識產權學好，用于以后的實際工作，因此他比同班的其他同學進步更快。在一年研究生課程之后，豐富的實踐經驗和完善的理論知識，使得呂文舉在學校里如魚得水。后來公安部開辦相應的課程因缺乏師資，于是找到了呂文舉為在職學生和警察上課。

這以后的日子就一發不可收拾，他經常去大學講課，1999年，他開始在人民大學、復旦大學講課，還經常參加一系列的學術活動，呂文舉開始在知識產權領域嶄露頭角?！捌鋵嵅⒉皇俏业睦碚撍接卸喔撸巧磉厸]有人懂?！眳挝呐e謙虛地說。

在學習上嘗到了甜頭的呂文舉并沒有將警察的工作拋之一邊，用他自己的話說：“正是24年的警察生涯幫助了保護知識產權工作的開展。警察的生活讓我看到了社會的很多層面?！?2000年，敏銳的呂文舉發表了《知識經濟呼喚知識警察》，在警界引起了很大反響。

2004年“路易威登”品牌的產品在珠三角一帶仿冒的情況十分猖獗，經濟偵緝大隊長呂文舉找到了指控假冒分子的方法和證據，一口氣帶隊拿下了5個主要假冒工廠。2004年，全國評選十大知識產權案件中，呂文舉帶隊的案件就占了3個。自此之后，有不少外商稱他為“知識產權第一警察”。

不過，呂文舉覺得，真正讓自己的研究能夠登堂入室的是在2001年中國入世之后，由于對知識產權關注的程度開始提高?！耙郧坝械念I導對我的這項研究非常不理解，有時候會開玩笑責備說，一個大隊長還經常搞這些不實際的東西，不務正業。入世之后，警察系統也要學習知識產權方面的有關文件，后來局領導對我說，想不到還是你小子看的遠?！?/p>

在警察系統內，過去一直沒有知識產權的分管對口單位，通常是詐騙處代管知識產權，即使是深圳這樣一個知識產權侵權高發地區，也沒有專門針對知識產權的警察機構。當時深圳在建高新技術產業區，良好的環境對其開發十分重要，很多企業都要求設立相應的機構。為此，呂文舉游說各個部門，跑關系，他開玩笑說，“有點自掏腰包走后門的意思?！弊詈?，他說服了多家500強企業給市政府發函，恰逢2003年深圳機構改革，深圳率先在全國設立了知識產權機構。

“500強企業的產權意識比我們要早，要嚴密。他們在中國要用這個來保護自己的地位，他們很關心中國知識產權的立法和執行。不僅是保護自己，同時也想規避法律限制，尋找漏洞?！?/p>

當時，呂文舉在給那些洋企業家講解中國知識產權保護的措施和情況非常受歡迎。經常會看到這樣的情況，他在臺上說一段，臺下有七八個組，每一組之中，又有八九個洋人團團圍著一個中國翻譯交流，“我講一遍，下面的翻譯再講一遍。雖然交流上有困難，但他們問的很勤快，這點連我自己也很感動，”呂文舉回憶道。

很多人也許不理解，專門設立知識產權機構到底對市場有什么幫助。這個問題呂文舉經常碰到，這也是他在各類演講中經常提及到的?！笆紫仁欠指罟芾?，以前有關知識產權的案子屬于治安和經偵察兩個部門，他們在法理上可以提供相互推諉的依據。比如一個手機，它的外觀設計、產品質量、商標等都屬于不同部門來管理。有了這個機構，這些問題都能得到相應的解決?！眳挝呐e熟練地答道。

進入到知識產權的行業后，呂文舉發覺到警界系統的局限性，2004年他辭去了經濟偵查隊隊長的職務，同年10月，他申請辭去公務員身份，但到今年8月才得到正式批準。在談到離開警隊的日子，呂文舉露出少有的傷感，畢竟在警察這一行干了就是24年，人生最寶貴的這24年賦予了他彌足珍貴的財富。

全球化下的發展

離開警隊出來單干的呂文舉感覺空間一下子大了很多，“比如有使館領事來找我，媒體來采訪我，跨國公司請我去辦講座，這都是做警察時，相對敏感和困難的問題?！钡瑫r呂文舉也表示，專門從事這項工作的壓力也不小?！拔胰ッ绹R產權的有關部門，他們對我都非常尊重，從某個意義上看，那不是僅僅對我個人的，而是對我們整個國家的。”

目前知識產權犯罪主要集中在高檔消費品，“類似皮包等名牌產品被仿冒非常多，是因為其門檻低，需求巨大。而中國雖然是假冒、仿制高檔消費品最大的制造商，但真正的利益確被海外的幕后黑手所占有，這些現象都說明知識產權保護的普及和健全的重要性。”呂文舉分析。

近年呂文舉發表了多篇關于知識產權的論文，美國、日本和歐盟等多個國家地區的官方和NGO組織經常邀請他出訪。今年他作為白宮訪問學者和美國官方人士交流時，多個部門的律師和官員與他激烈辯論之余，也不得不稱、承認呂文舉為“中國知識產權保護第一人”。

2005年呂文舉發表了《中國在背黑鍋》一文，文中說：“中國的廉價勞動力使得其在假冒品牌生產鏈中并沒有獲得很大的收益，中國是一個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但低附加值的國家，80％以上的假冒產品利潤都被組織生產這些產品的發達國家的廠商拿走了，可罪名卻扣在了我們中國人的頭上?！边@篇文章一經發表被多家媒體轉載，也得到了越來越多國家和地區的關注。

在談到未來的發展時，呂文舉爽朗地笑著說。知識產權和每個人的生活都息息相關，你身上從頭到腳，都可能和知識產權發生關系，隨著中國的發展，這個領域的重要性會越來越凸現。“《進出口貿易中知識產權保護對策》這是今年世界的領先關注話題。國內對知識產權的意識已經開始有所升溫，一方面領域開始拓寬，開始往內地的方向延伸。另一方面，這是后經濟時代一個主要問題，推動和改善中國知識產權現狀，影響、提高政府的執政水平，是我們的定位?！?/p>

呂文舉強調，知識產權保護絕不僅僅是為了外國人張目，“這符合世界知識產權的主流，實現企業的合法利潤，這是國內很多企業不可繞過的一個門檻?！?/p>

目前由呂文舉自己私人投資的NGO組織泓策機構基本上處于賠錢狀態。但呂文舉并不擔憂，和國外組織的合作使得他的眼界更加開闊。雖然這一行不是暴利行業，但是前景一定無可限量，對此，呂文舉很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