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可可西里的眼睛

　　生于70年代初的陸川無疑是現(xiàn)時中國最年輕的導(dǎo)演，從1998年開始，他就已經(jīng)嘗試用沉默和努力尋求自己的未來，他用5年的時間證明了自己。在《可可西里》上映的今天，他依舊保持沉默。那些受過的苦流過的淚都埋在心里，他不想讓人知道過程，影片才是有資格說話的惟一途徑。
　　
　　 把生命中最激情的部分留給電影
　　
　　陸川的那位著名作家父親在一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稱謂已經(jīng)在不覺中改變，“陸川的父親”，別人如此稱呼他。父親來不及高興，趕緊把陸川叫來，給了他一句又紅又專的話：懂得做人。
　　兩年后的今天再次說起以上這幕，陸川的語氣輕松，但在這看似輕松的背后，卻仍然蘊藏著無限的感激與領(lǐng)悟。“我很慶幸自己是個正常的孩子。”在該讀大學(xué)的時候讀大學(xué)，在該憤青的時候憤青，在該戀愛的時候頂著天大的壓力戀愛。他慶幸自己的聰明沒有在小時候就暴露無遺，而是在以后的歲月里一點點地?fù)]發(fā)……
　　外表儒雅的陸川，從緊閉的嘴角露出些許固執(zhí)，只有他在說話的時候，固執(zhí)才稍稍地撬開一個角，流露出更多的隨和。
　　他快樂地說：“要把生命中最激情的部分留給電影。在十五六年中，我慢慢積累每一個能靠近電影的機會。”“從89年開始，我每星期三、四、五都看電影，有時候在禮堂，有時候在操場，幾乎全這樣。慢慢地，你就會感覺雖然電影是你的夢想，但你被生活沖得越來越遠(yuǎn)，跟電影一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那種感覺挺難受的。就像我喜歡一個女孩，但是眼見她越走越遠(yuǎn)，最后嫁人了，看著她親昵地挽著別人的手，那個時候就是這樣。”
　　80年代，正在上中學(xué)的陸川在毫無預(yù)兆的情況下被《紅高粱》擊中，剎那間五雷轟頂?shù)囊环N感受，原來一部電影可以如此表達(dá)。文學(xué)在它的面前，如一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小孩面對一個強壯的男人。電影可以徹底地粉碎一個人。
　　
　　記不得那是一個什么樣的日子
　　
　　偶爾經(jīng)過北京電影學(xué)院的陸川看見了一則招生啟事。于是命運從這個時候轉(zhuǎn)了方向。其實這樣的一種結(jié)局遲早是會發(fā)生的，只是，命運偏偏讓這個結(jié)局在這樣一個時刻到來了。
　　電影學(xué)院研究生畢業(yè)后，兩年內(nèi)他沒有任何收入。他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寫劇本，找劇本。還好，兩年后，他等來了《尋槍》。
　　“《尋槍》的本子寫得很順利，我也不否認(rèn)它帶給我的滿足。第一稿寫得很沖動，大概10天就寫完了，把自己感動得涕淚橫流，基本上打幾個字要擦一下眼淚，完全是一個徹底狂熱燒包的狀態(tài)。”
　　然而等待卻是一種最大最痛的煎熬，難以用語言形容《尋槍》之于陸川的意義，他是用一種類似宗教的虔誠來對待這部處女作的：改了一稿，又是一稿，又要拿去給別人看了……
　　整整一年多的時間，兩條路不停地交錯在他面前：一條是通往深遠(yuǎn)的道路，能夠暫時令他欣喜；而另一方面，他感覺自己仿佛是塵封在禮盒里的老式糕點，在墻角里慢慢地發(fā)霉長毛。但無論怎樣，電影還是要拍，劇本還是要寫，飯還是要吃。至今他都清楚地記得那一天，言辭灼灼地對凡一平說：“我是一個年輕導(dǎo)演，沒有什么資歷。可是我非常喜歡《尋槍記》，它里面有意義。如果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所有的人知道這部小說的意義。”
　　
　　我一直覺得我要死了
　　
　　2003年11月28日，《可可西里》在青海湖關(guān)機。但是這并不是一個句號。陸川又馬不停蹄地開始后期剪輯，包括馬不停蹄地宣傳。
　　“在可可西里，我的伙伴們配合我完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我感謝他們，在那么艱苦的情況下沒有退縮。”7天的時間，他們穿過了可可西里。“我們什么都看到了，成群的藏羚羊、狼、熊、沙狐，體會到絕境中人與人最真的情感，也嘗到了肉體從未有過的痛苦，海拔6200米的高原，走到最后我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是那些尋山隊員給我以力量。”
　　真正讓他感到生死無常的，是葛路明的罹難。和陸川幾乎同齡的美國人葛路明在前往《可可西里》探班途中，不幸遭遇車禍。看著曾經(jīng)有說有笑的同事轉(zhuǎn)眼離自己那么遠(yuǎn)，陸川痛哭不已。他不能僅僅用內(nèi)疚來形容自己的心情，而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人生為什么如此無常？
　　陸川一直在想死的人應(yīng)該是自己，是葛路明替自己擋了一劫。整夜整夜，陸川睡不著覺，想生與死，想通了的時候，陸川忽然就變得淡泊、從容，像一粒堅硬的石頭，足可以抵御一切外來侵略，有著堅硬的外殼，同時也有著一顆柔軟的內(nèi)心。
　　關(guān)于《可可西里》還有著這樣一個故事：他和美術(shù)在選景時車陷在沼澤中，他們步行了十幾個小時來求救，沒想到在戈壁灘上，居然有一個太陽能的IC電話亭。他們一遍一遍地?fù)苤娫挘K于在太陽下山之前，他們撥通了電話。
　　“電影其實就是真實人生的一部分，它就跟你每天說話一樣，是一種真正的表達(dá)，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喜歡電影，其實是想利用這種最有力的手段去說自己的話，我是想做一個有自己獨立聲音的電影人，那聲音不是溫柔的，不是偏頗的，而是強有力的。”
　　如果有一天，《可可西里》就像擊中陸川那樣擊中了你，那么你不妨看看陸川拍攝的過程，因為為了它，他愿意付出他的生命。
　　
　　（王 暉摘自《大眾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