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板凳須坐十年冷
“要做就做到最好!”這是南京師范大學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汪永進教授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他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
1993年3月在南京市江寧區湯山鎮發現了一個原始洞穴——葫蘆洞,這是一處富含人類及動物化石的溶洞,這一發現迅速引起了人們的關注,有許多人帶著探奇的心理走進了溶洞。汪永進教授也走進了這個溶洞,但他并不是來探奇的,而是這些隱藏著古代氣候秘密的石筍深深吸引了他。
其實他早在1987年進入南京師范大學地理科學學院從事“第四紀環境變遷”的研究時,就決心在古環境、古氣候研究領域中成就一番事業。他先后對黃土高原黃土、南京下蜀土和第四紀湖泊等進行過深入研究,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但由于黃土自身的限制,其古氣候記錄遠達不到十年甚至年際尺度的分辨率,于是他便將目光轉向可以精確定年的洞穴石筍??墒钱敃r國內石筍研究剛剛起步,可供借鑒的方法很少,研究條件也非常有限,他除了翻閱大量的地質圖件及地質報告,就是到處尋找良好的石筍材料,現在在南京郊區竟然發現這種石筍材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決定以南京湯山葫蘆洞作為切入點和突破口,開始了認真而細致的研究。
經過對南京葫蘆洞5支石筍TIM-U系測年和高分辨率同位素測試數據的研究,他證實了過去數萬年來東亞季風區氣候存在類似于極地和北大西洋地區的千年——百年尺度的氣候突變事件,而且精確標定了這些突變事件發生的時間,為預測未來全球氣候變化提供了可靠的年代學基礎,同時對國際上公認的格陵蘭冰芯年代序列提出質疑,并提出修改意見。他據此寫出論文在《Science》上發表。這篇論文的發表,在國際古氣候學界迅速引起反響,它開創了古氣候研究領域的又一片新天地,受到國際權威、研究格陵蘭冰芯的著名科學家Johnsen的盛贊。能在《Science》期刊上發表論文,對一個科學家來說是一件無尚光榮的事,到目前為止,中國科學家在該期刊上發表的論文才二十多篇。“十年磨一劍,今朝露鋒芒”。從這篇論文在《science》發表至今在國際上已被引用了75次之多。
人們往往只看到成功者的微笑和成果,而在這些成果背后他們所付出的艱辛和心血,只有他們自己知道。1987年,汪永進從南京大學地質系沉積巖石專業碩士畢業到南京師范大學地理系任教后,他就把目光瞄準了國際地理學界的前沿,并為此收集了大量資料,以了解國際地理學界的最新研究動態。由于當時還處在改革開放初期,可以閱讀參考的資料十分有限,他就到各地圖書館查閱,凡涉及到他專業的資料,他都會把它們復印下來。由于期刊都是裝訂在一起的,復印后常常不完整,不是少了左邊一行字,就是缺了右邊一行字,他就憑印象,把它們都補齊,閱讀文獻、分析數據成了他每日必不可少的工作。盡管他那時只是一個普通教師,但對國際地理學領域非常熟悉,可謂“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睘榧訌娭R儲備,1988年他赴美國匹茲堡大學行星地球科學系研修古地磁學,2000年又獲南京師范大學自然地理學博士學位。這樣雄厚的基礎,才會使他厚積薄發,一鳴驚人。
要做好洞穴石筍高分辨古氣候的研究,關鍵是要尋找到良好的洞穴石筍材料,這些石筍材料必須沒有受到過人類活動影響,這就要到那些尚未開發的洞穴尋找,這些洞穴往往位于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而有石筍生長的洞穴往往又大又深,且不說里面常有野獸、毒蛇出沒,還有毒蟲、毒氣等,而且洞內沒有光亮,一片漆黑,稍有不慎,踏入洞中的陷阱,就會有生命危險。而且洞中有岔洞,方向感不好非常容易迷路。有一次,他們進洞時拉著的塑料繩被洞內的蝙蝠咬斷,回來時,找不到洞口,在洞中徘徊了幾個小時才憑經驗走出來。每次他帶著學生外出采樣都是早上六點多鐘就出發,然后爬山找洞穴,要到晚上六、七點鐘才能回來,每天步行和爬山達幾十公里,而且還要手提肩扛幾十公斤的石筍樣品,有的樣品重達五十多公斤,等扛下山來,早已汗流浹背。汪教授戲稱自己是抬石頭的“農民工”。
有一年秋天,他和學生一起到一座荒山采集樣品,早晨去的時候,天空還是陽光燦爛,可是到中午時,突然下起了大雨,山洪爆發,山路變得十分陡滑,當他們走在海拔3000米的山路上時,汪教授不慎摔倒,滑到山溝里。有個女學生見了大聲地喊著汪教授,但未聽見汪教授的回音,一下急哭了,“汪教授出事啦!”等到他們找到汪教授時,他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左手摔傷了。正是這次摔傷,使汪教授左手至今還落下后遺癥。正因為采集樣品的艱難,所以他對采來的石筍樣品當寶貝一樣,從來不雇人扛樣品,他主要是怕樣品被摔壞,從而影響石筍年代記錄的連續性,得不到完整的數據記錄。他總是自己親自手提肩扛,直到親眼目睹這些石筍樣品完好無損送進實驗室,他才會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休息。他的學生都說他是一個不怕苦、不怕累,“為了搞科研,他是命都可以搭上的人”。
板凳須坐十年冷。汪永進教授自1993年從事洞穴石筍高分辨率古氣候研究,到2001年論文在《Science》上發表,經歷了近10年艱辛曲折而又默默無聞的研究工作,這期間他所付出的艱辛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信念啊!在汪教授狹小的辦公室里,你總能看到他刻苦鉆研的身影,對科學的狂熱,使他放棄了節假日的休息,簡直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即便是過年,他也僅在年三十和年初一回家探望父母時放松一下心情。他在實驗室里開玩笑說:地科院的門衛是最知道他的勤奮與努力的,因為在年三十和年初一都曾為他開過院大門。天道酬勤。正因為他的勤奮刻苦,在相隔不到四年,他又再次在國際權威期刊《Science》上發表了論文。
二、科學數據千年不倒
2001年12月,汪教授的論文《A high-resolution absolute-dated late Pleistocene Monsoon record from Hulu cave,China》在《Science》上發表后,2003年美國斯坦福大學著名古氣候學家sJ·Burns和英國著名古氣候學家Shacleton聯合在2003年9月5日《Science》發表文章,認為汪教授的論文所發表的年齡數據是錯誤的。汪教授信心十足地表示:“我們的科學數據是準確可靠的?!辈⒁髮Ψ胶妥约簩悠方煌粚嶒炇抑匦聹y定,對方經過慎重考慮后對自己的樣品進行了重新測定,結果發現是自己搞錯了參數,于是在其后的《Science》上發表了勘誤文章。汪教授說起這件事時,十分自豪地說:“我們用了兩根石筍才測出的數據,他們只用了一根石筍,當然是我們測得的數據準確?!?br/> 汪教授常說:“搞科研一定要嚴謹求實,所作出的科學數據要千年不倒!”所以他對數據的要求非常嚴格,都要反復校檢,圖件都要多方對比。那時學校還沒有同位素研究室,所有的樣品都要拿到南京古生物研究所測定,但每次測出的數據,他還要拿到西安中科院去重新驗證,甚至還拿到美國加州大學校驗,幾家測出的數據一致,他才會使用,否則他一定會重新進行測定。南京古生物研究所的工程師陳曉明深有感觸地說:“為汪教授做測定,我從不敢大意,因為他要求太嚴,弄不好我要重做的。”
嚴格細致,是搞科研必不可少的品質。他不僅對野外的石筍采樣要求嚴格細致,而且對采集回來的石筍取樣更嚴格。有一年暑假,當別的同志都在休假時,他和一個學生一起放棄休息,冒著夏季高溫,在10公分長的石筍上采集出上萬份的樣品,而且要求沒有任何差錯,其難度可想而知!由于沒有空調,他們只能在高溫中硬挺著。兩個月下來,他不僅人瘦了一圈,而且因身體消耗過大而累倒了。正因為他對科研要求嚴格,科學數據要求絕對準確,所以他對每次研究成果都反復求證,并不急于發表,例如在《Science》論文中引用的52個高精度熱電離質譜年齡,2000余個氧碳同位索及8000余條紋層數據,都經過了反復交叉檢驗,才最終定稿發表。由于類似的工作都花費了大量時間,使他論文發表一再推遲,他也因此推遲了“教授”職稱的評定。因為沒有“教授”的職稱,工資、待遇上不去,他們一家人只能擠住在地科院樓梯拐角一處不到15平方米的房子里,老婆孩子頗有怨言,有人勸他說:“憑你的學問,為什么不先在國內一般的刊物上發表論文,先把職稱評上去,工資和待遇就能上去,不就可以改善生活和住房條件了?”他卻說:“我不能僅僅為了評職稱去寫毫無科學價值的所謂論文,我發表的科學數據要絕對準確,這是科學家的良知。”因此,他在南京師范大學先后做了七年講師、七年的副教授,而始終沒有放棄治學嚴謹的態度。
三、甘當領門人
作為學者,汪永進是一流的;作為教師,他也是杰出的。2003年他被評為“江蘇省碩士研究生導師”,2004年他作為骨干教師講授的《自然地理學》又獲得了國家優秀精品課程。作為老師,他有的是學者淵博的知識,而沒有學者的古板;有的是學者的嚴謹,而沒有學者的孤僻。學生是這樣評價他的:“他上課幽默而不幽寂,深刻而不深奧,隨意而不隨便?!彼恢卑炎约悍Q作是學生的領門人,所以他總是把最新的信息、最前沿的資訊,深入淺出地告訴學生,以此激發學生對科學的興趣和熱情。現代地理學本來是一門很枯燥的課,在他的教授下卻變成了一門十分有趣、頗受學生喜愛的課。他總是從身邊的事物講起,在講“什么,是礦物質?”時,他要求學生到市場上去調研,看看什么是真水晶?什么是假水晶?然后跟學生講明自然水晶和人造水晶的區別,如何分辨,最后才說出什么是自然生成的礦物質的概念。這樣更增加了學生直觀感受,一下子就引起了學生的興趣。他上課從不照本宣科,從不進行簡單的學術概論灌輸。為了讓學生弄懂每一個概念,他常常借助各種手段,甚至進行手舞足蹈的“即興表演”。為了讓學生認識各種巖石,他甚至帶領學生走出教室,在校園中尋找各種石頭,讓他們辨認,以增強學生的感性認識。在學生眼里,汪教授上課總是充滿了激情。有個女學生在寫她眼中的汪教授時說:“他那幽默的語言、充滿激情的聲音時時充盈著我的耳朵,他那豐富睿智的表情吸引著我的眼球,讓我自然而然地跟隨著他明晰的思路,伴隨著課堂節奏獲得教益,如沐春風,不知不覺實現了知識的積累?!?br/> 他對本科生這樣,對研究生也是如此。為了更好地指導研究生寫好論文,他常和研究生一起研究思路和相關數據,啟發他們開闊思路。對他們要求也更嚴格,要求他們一定要從細節人手,小處也不能馬虎。在批改剛進實驗室研究生的作業時,他總是從標點符號改起,學生們對此很不以為然。而汪教授卻說,標點符號是小處,小處最能體現一個人做事是否扎實,而且標點符號使用不當,就不能準確表達意思。正是在汪教授這樣嚴格的指導下,他的研究生紛紛寫出了高質量的論文,有的甚至發表在SCI收錄的期刊上,二名碩士研究生的畢業論文獲得了江蘇省優秀碩士論文獎,一名博士后獲得“江蘇省博士后科研資助計劃”(A類),一名博士生獲得“江蘇省研究生創新計劃”資助。
“要做就做到最好”,既是汪永進教授的人生追求,也是一種人生境界,正是因為他有這樣的人生境界,他才取得了如此豐碩的成果,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激勵和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