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擊安徽“第一案”

　　“回家的感覺真好！”，在國內不少城市，安徽高爐家酒這句著名的廣告詞曾經讓許多人耳熟能詳。2006年6月20日，這一頗有幾分溫馨意味的廣告詞的原創者、安徽雙輪集團原董事長劉俊卿，卻因為涉嫌受賄、貪污、巨額財產來源不明及非法持有槍支四罪，站在安徽省宣城市中級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接受審判。隨著庭審的進行，此時此刻也許他真的感同身受：能回家該有多好啊！
　　
　　 劉氏腐敗家族的瓦解
　　
　　劉俊卿的案發說來有些偶然，他并不是像坊間傳聞的那樣，由近年來安徽省一系列腐敗案件所牽扯出來，而是來自于群眾的舉報。而且，群眾舉報起先并不單純直指他一個人的問題，而是舉報其整個家族的腐敗問題。該舉報信被中紀委有關部門批轉安徽省紀委要求查處并報結果后，安徽省紀委常委會專門開會研究，決定對劉俊卿家族腐敗案件進行立案調查。這樣，2004年4月26日，劉俊卿被“雙規”。
　　今年52歲的劉俊卿，自1993年7月至案發前一直任該省渦陽縣高爐酒廠(后變更為安徽高爐酒廠)廠長、安徽雙輪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2001年7月起，任安徽雙輪酒業股份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從1996年3月起，劉俊卿還先后任渦陽縣委常委、縣委副書記，2000年10月任亳州市人大常委會財經委主任，直至2004年3月被免職。2004年7月，其安徽省十屆人大代表職務亦被依法罷免。劉俊卿妻子張兆俠今年46歲，原系該省渦陽縣公安局高爐鎮派出所副指導員。
　　 劉俊卿被“雙規”后將近一年，紀檢部門的調查結束，2005年3月22日，安徽省紀委將劉俊卿、張兆俠涉嫌受賄一案，移交安徽省人民檢察院處理。同年4月20日，安徽省檢察院以涉嫌受賄犯罪對劉俊卿夫婦立案偵查。2005年4月30日和5月12日，安徽省檢察院分別決定將劉俊卿夫婦逮捕。是年底，此案偵查終結。今年1月14日，安徽省檢察院指定該省宣城市檢察院對此案審查起訴。2006年2月27日，安徽省檢察院又將渦陽縣公安局偵查終結的劉俊卿夫婦非法持有槍支案移送該院并案審查。5月12日，該案被提起公訴。
　　還在2004年下半年，隨著劉俊卿夫婦先后被“雙規”，一個以他為首的特大家族腐敗案的蓋子被徹底揭開。劉俊卿的家族成員，多數占據了雙輪集團中層以上的領導崗位，把持了人、財、物、產、供、銷各個環節上的重要領導崗位。
　　劉俊卿有兄妹六人，他排行老二。他的四弟劉峰，被提拔為集團銷售公司老總，同時兼任包裝材料車間老總；三弟劉平，把持著保衛部門；二弟劉富，是負責生產的副廠長；妹夫王鵬彥，任集團副總經理兼紀委書記；外甥姚某某是集團總經理助理。這些人把持了集團領導權力后，通過控制業務量和貨款等手段，迫使那些和雙輪集團保持業務往來的客商向他們大量送錢、送物。據了解，這些客戶在與劉氏家族成員十多年的交往中，少則送錢、物幾十萬元，多則幾百萬元，總案值達到了1.4億多元。
　　劉俊卿的三弟劉平，原是高爐酒廠保衛科長、武裝部長，在劉俊卿家族腐敗案中第一個被抓，2004年9月被法院以私藏槍支彈藥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劉俊卿的妹夫王鵬彥，2005年5月被法院以非法持有槍支罪被判刑3年。
　　劉俊卿的四弟劉峰，2006年3月，被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為親友非法牟利罪、非法持有槍支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并處沒收其個人全部財產。劉峰的妻子張西榮也因犯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5年。6月19日，也即劉俊卿案件開庭的頭一天，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下達了對劉峰夫婦案件的終審裁定，維持一審法院的判決。法院終審認定，1994年至2004年，劉峰在擔任高爐酒廠包裝車間主任、副廠長、雙輪集團副總經理和雙輪酒類銷售公司總經理期間，利用自己負責購買包裝材料、批付材料款的職務便利，單獨或者伙同其妻子張西榮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合計人民幣597萬余元，美元2.2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此外，劉峰還對453萬余元、美元1.2萬元的家庭巨額財產不能說明來源合法。他還利用職務之便，以明顯高于市場的價格向自己的親友經營管理的單位采購商品，讓其親友從中非法牟利近227萬元。
　　再看劉俊卿的妻子張兆俠這邊，她的弟弟張兆光，原系高爐酒廠機修車間副主任，被法院以非法持有槍支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緩刑2年。她的另一個弟弟張兆明，原是高爐酒廠車隊隊長，2004年8月被法院以貪污罪判刑8年。
　　
　　經濟強人“攢”下巨額家財
　　
　　在安徽乃至中國白酒界，劉俊卿一度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這倒不是因為他后來身罩渦陽縣委副書記、亳州市人大常委會財經委主任、安徽省、市、縣三級人大代表等“政治光環”，而在于他能夠在短短幾年時間里，憑著超人的膽識和才干，奇跡般地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縣級小酒廠打造成了國家大型一檔企業，并且成功闖進了中國白酒業的前五強。
　　1993年7月劉俊卿調任安徽省渦陽縣高爐酒廠(后變更為安徽高爐酒廠，下稱“高爐酒廠”)廠長后，企業效益年年實現翻番，所上交給財政的錢從當年的200萬元一躍而達到了1997年的1.2億元，占到了全縣財政收入的70%，成為渦陽這個100多萬人口的皖北大縣無可爭議的第一利稅大戶。與此同時，以高爐酒廠為依托核心，又先后成立了安徽雙輪集團、安徽雙輪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安徽雙輪酒業股份有限公司（以下通稱“雙輪集團”），經營領域從白酒行業進一步擴大到藥業、彩印、包裝等相關行業，整個集團的年銷售收入一度達到10余億元，固定資產也達到3億多元。作為該企業法定代表人的劉俊卿，此時實實在在成為了安徽經濟界的“強人”。
　　然而，企業邁向鼎盛的時期也正是其人生滑落“拐點”的開始。當看到那些為高爐酒廠提供包裝材料、彩印產品、原酒等貨物的供應商一個個發了大財時，劉俊卿的心態變得失衡了。在他看來，是自己養活了這些人，這些人也正是靠自己才發了財，他們送的錢不要白不要。正如劉俊卿后來告訴辦案人員的那樣：“我是商場上的佼佼者，但自己卻沒有戰勝自己。”從此，但凡供應商、產品經銷商、廣告商甚至下屬企業送的錢，他一概不拒，發展到最后更是變為主動索要。日積月累，終于“攢”下了4000多萬元之巨的家財，并且“創”下了安徽省職務犯罪總金額之最。
　　據檢察機關指控稱，在1993年至2004年前后11的時間里，劉俊卿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先后單獨收受或索取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1010萬余元（包括兩套住房計人民幣145萬余元）、美元20萬元、港幣10萬元；伙同其妻張兆俠收受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466萬余元、美元5.05萬元。此外，劉俊卿家庭財產及支出明顯超出其合法收入，其對超出部分人民幣1495萬余元、美元41萬余元、港幣61萬余元不能說明來源，經查證亦無法查明來源。劉俊卿同時還因涉嫌貪污罪、非法持有槍支罪而受到了檢察機關的一并指控。
　　
　　第一次收錢也曾猶豫過
　　
　　在劉俊卿單獨或者伙同其妻子張兆俠所收受的賄賂款中，絕大部分都是那些有求于劉俊卿的材料供應商所送，而其中白酒的外包裝及印刷材料的供應商基本上都是江蘇的一些個體戶。這之中以江蘇省無錫市華光包裝印刷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光公司)董事長華某最為典型，劉俊卿所收受的第一筆賄賂款也正是來自此人。
　　華光公司從1987年開始即與高爐酒廠有業務往來，主要是為高爐酒廠生產白酒包裝盒。當年當他第一次送給劉俊卿10萬元錢的時候，劉俊卿還曾猶豫過，他甚至擔心一旦收下這10萬塊錢，會把自己的將來給毀掉。然而，面對這10萬元的誘惑，劉俊卿還是忍不住伸出了“欲望之手”。
　　
　　眼見對方最終“笑納”了第一筆賄賂款，華某心里便有了底，自1994年春節一直到劉俊卿案發，華某先后16次借過節之機，向劉送錢物，累計達人民幣270萬元、美元4萬元。因為收“習慣”了，后來劉俊卿還主動向華某索要人民幣50萬元、美元9萬元。2003年3月，劉俊卿又讓華某為其在南京購置一套住房，華某于是出資123萬余元，在南京市白下區梅花山莊為劉買下住房一套、車位一個。“投桃報李”，華某的公司與高爐酒廠的業務開始與日俱增，業務總量達3億多元，華某的公司也因此由一個鄉鎮小廠搖身一變為擁有千萬資產的大公司。劉俊卿就說過沒有他劉俊卿就沒有華某的今天。
　　像這樣的情況還有吳某、史某、嚴某等從事印刷、包裝的江蘇個體戶。吳某原是江蘇省江陰市月城鎮裝潢彩印廠負責供銷工作的業務員，1998年企業改制后成立了江蘇省江陰市華麗裝潢彩印廠，吳某任廠長。1995年，吳某所在的企業與高爐酒廠開始發生業務往來，為發展業務、及時收回貨款和產品提價，自1995年起至2004年3月，吳某先后8次送給劉俊卿人民幣130萬元、美元2萬元、港幣10萬元，還兩次應劉俊卿的索要送去人民幣80萬元、美元1萬元。1995年5、6月間以及1996年春節，吳某兩次到劉俊卿家送錢的時候，恰巧劉俊卿不在家，于是張兆俠便收下了吳某先后所送的人民幣20萬元、美元2萬元，并在事后告訴了劉俊卿。
　　在劉俊卿的關照下，整個高爐酒廠的酒盒包裝業務基本上為上面這些供應商所壟斷，其他人根本無法插足。當然，這些人的錢是不會白送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們所送的這些錢都會加在包裝盒上，從而增加了企業的成本，最終損害的則是企業的根本利益。
　　
　　想叫誰發財誰就會發財
　　
　　在最初幾年里，高爐酒廠以至于此后的雙輪集團由于有了劉俊卿的盡心經營而至輝煌，他也就因此很容易在企業里擁有最大的權威，也較“順理成章”地將企業的財權和人權集于一身，有人形容其為“用人一句話，花錢一支筆，辦事一揮手”一點都不為過。在這樣“高度集權”的管理模式下，劉俊卿想叫誰發財誰就會發財，你不發財都不行。所以一些想做高爐酒廠生意的客戶就拼命地加以“鉆營”，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將劉俊卿夫婦買通。
　　黃某是四川省邛崍市萬強酒廠的副廠長，因沒有門路總是做不成業務。1997年經人介紹認識了張兆俠，第一次黃就送給了張兆俠4萬元。于是張兆俠便把黃某介紹給了劉俊卿，并說已經收了人家好幾萬塊錢了。后經劉俊卿的安排，黃某終于成為高爐酒廠的原酒供酒商。為了擴大業務以及讓劉俊卿及時批付貨款，1997年12月到1999年2月，黃某先后8次以“好處費”的形式送給張兆俠57萬元，加上當初開始聯系業務時所送的4萬元，黃某總共“投入”了人民幣61萬元。當然，這樣的“投入”總會有豐厚的回報，張兆俠每次都將收錢的情況告訴劉俊卿，也多次“熱心”地對劉俊卿說讓高爐酒廠多買些黃某的原酒，并多批付點貨款給他。劉俊卿對此自然心領神會，他說：“給我送錢的目的，他就是當時不說，我自然也明白。作為生意人，一是希望業務做大一點，二是想貨款回籠快一些。”所以，每次他都盡量予以“幫助”。
　　1997年以前，高爐酒廠要買進原酒，一般都由質量部提出計劃，經劉俊卿審核簽字同意，但1997年以后，則要按照劉俊卿所寫的批條收酒。誰要想向高爐酒廠供應原酒沒有劉俊卿的批條是絕對不行的，劉俊卿的批條即是供應合同。
　　陳某也是一個向高爐酒廠提供原酒的供應商，其原是四川省邛崍市付安酒廠的業務員，2000年與他人合伙成立了邛崍市川威酒廠，自任銷售廠長。為開展業務和及時收回貨款，1993年底到2003年11月，陳某先后17次給劉俊卿送錢共計187.7萬元人民幣、美元2萬元（其中2萬元人民幣系劉俊卿索要）。劉俊卿也不食言，他利用職務之便，在陳某保持、發展與高爐酒廠業務和及時結算貨款等事務上多次給予了幫助。陳某因此獲得了一筆不小的報酬，據介紹，僅從1991年至1999年底為付安酒廠推銷散酒給高爐酒廠，陳某就從本單位提取業務費高達200多萬元。
　　安徽省渦陽縣福利企業公司從1992年開始就與高爐酒廠有業務關系，主要是為高爐酒廠供應作為生產原料的糧食、酒精以及幫助結轉四川原酒廠家的貨款。該公司總經理程某為獲取劉俊卿的支持，1994年春節至2004年春節前，先后18次送給劉俊卿夫婦人民幣157萬元。
　　
　　下屬企業的錢照收不誤
　　
　　劉俊卿案發后，在接受有關機關調查時談了自己收受巨額賄賂的目的，他說：“我多搞錢的目的，就是為了以后不干了、下臺了，物質享受有個保證，奢華的生活有保證。”正是在這種動機的驅使下，他什么錢都敢收，甚至連雙輪集團下屬的一些企業所送的錢也照單全收，以至于最后連他自己都說感到“麻木”了。
　　安徽雙輪集團彩印裝璜有限責任公司(簡稱雙輪彩印公司)于1995年11月成立，系原國有企業渦陽縣印刷廠改制而來的股份制企業，屬雙輪集團松散型的下屬企業，主要業務是為高爐酒廠生產部分酒的包裝盒、鉛印業務，財務上為獨立核算、自負盈虧。1995年至2004年期間，劉俊卿夫婦先后26次共收受雙輪彩印公司負責人以過節、生病看望等名義集體所送的人民幣36萬余元。這些錢都是該公司從業務款或者公司賣邊角料收入的“小金庫”中予以開支的。此后，劉俊卿就利用職務之便，對雙輪彩印公司與高爐酒廠的業務和及時結算貨款等事宜給予關照。雙輪制藥公司的前身為淮中制藥廠，1995年制藥廠并入雙輪集團后，改名為雙輪制藥公司，其資產全部歸雙輪集團所有。1996年3月的一天早晨，為要求雙輪集團解決雙輪制藥公司技改項目的活動經費，該公司經理來到劉俊卿家，送給劉俊卿人民幣5000元。
　　由原國有企業渦陽縣紙箱廠改制而來的股份制企業安徽雙輪集團包裝材料有限公司(簡稱紙箱廠)，也是屬于雙輪集團松散型的下屬企業，其主要業務是為高爐酒廠提供包裝用紙箱，財務上同樣為獨立核算、自負盈虧。為擴大同酒廠的業務量，后期能及時回收貨款，從1994年春節到2000年中秋節，該廠領導班子或一起或單獨先后14次到劉俊卿家送錢，共計3.3萬元。據有關證人說，這些錢都是張兆俠收下的，送錢時有什么問題和要求就向張兆俠講，張兆俠會很快把要求告訴劉俊卿，劉俊卿基本上會滿足要求。劉俊卿也承認，2000年春節的時候，紙箱廠主要負責人送來1萬元錢并請劉俊卿批些貨款，張兆俠收下后即告訴了劉俊卿。沒過幾天，他就給紙箱廠批了30萬元貨款。
　　劉俊卿案發后，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了一定程度的認識，他向辦案人員表達了自己的懺悔之意，認為自己本來有一條光明的道路可走，但卻由于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利欲熏心，最終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在接受審查和偵查時，也能夠主動供述所犯罪行，配合司法機關偵查、審查起訴工作，積極檢舉揭發他人的犯罪行為，其中有的已經查證屬實。在法院兩天的庭審中，劉俊卿對檢察機關的指控均不持異議，并表示認罪服判。
　　（作者單位：安徽省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