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的愛情

小　桔

王貝經理離婚了。這個消息在公司里傳開時，有好幾個單身女孩臉上都露出了掩飾不住的驚喜。就連長相平平的李丹，都不易覺察地在心里竊喜了一陣。

其實李丹心儀已久的人正是經理王貝，只可惜，自己長相平平，只能對王貝心存幻想，至于和他牽手和他有肌膚之親……天哪，李丹被自己所想的事情嚇住了。

以后李丹再從經理王貝身邊經過時，總是緊張得讓腳步亂了分寸。李丹最喜歡的一首歌就是《我很丑，但我很溫柔》。這幾天，她天天都在家練這首歌，她想等練得爐火純青后，就把王貝約出來，盡情地唱給他聽。

其實在李丹刻苦練歌時，已經有好幾個女孩開始向王貝進攻了。李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嘴巴上驀然間生出了一排大泡。那天她正在往大泡上抹藥膏時，忽然聽見右側頭頂上有一個聲音說：怎么了，上火了吧?

李丹聽著聲音耳熟，一下又沒想起來是誰，不經意抬起頭一看，“媽呀”，是王貝，她驚得藥膏掉在了地上。

等她撿起藥膏時，王貝已走遠了，李丹后悔不迭，恨自己不該急著去撿那藥膏，多好的機會呀，和他交流幾句，彼此拉近距離。

她忽然想起，王貝平時很少直接和哪個員工講話，今天是怎么了，他主動和她講話了。李丹慌忙把幾張發票平整了一下，顛顛地去請王貝簽字。她沒忘了換上高跟鞋，這高跟鞋是昨天新買的，專門預備會見王貝時穿。

見王貝正看報，她一扭一扭地走了進去，臉上始終嚴肅著，因為據她自己對著鏡子觀察，她笑起來時比不笑時更嚇人，從那以后，她索性不笑了，整天板著個臉，就像誰都欠她二百吊似的，很多同事都說她是鐵面女郎。

“這幾張發票你簽一下。”她板著臉，像是在命令王貝。

王貝抬眼看了她一下，什么也沒說，簽了字，把發票還給了她。

她說，經理，我沒上火。

王貝說，沒上火，沒上火怎么嘴唇會腫那樣?

她說，經理，這可能和季節有關。

王貝表示認同她的說法，他剛要向她推薦幾種藥，秘書小蟲忽然走了進來，她臉上掛著矯情的媚笑，直奔王貝，她連看都沒看一眼旁邊的李丹。小蟲說，經理。你看我給你買了什么?

小蟲說著拿出了一把剃須刀來，不由分說地按在了王貝的下巴上，王貝躲著她，小蟲卻嘰嘰嘎嘎地笑著，非要幫王貝剃胡子。

李丹吃醋了，她轉身一扭一扭地走了。小蟲的嬌笑沖撞著李丹脆弱的心，她恨自己學不來小蟲的樣子，她恨王貝怎么會喜歡小蟲那樣的淺薄女孩，她切膚般地恨恨不已。

這天晚上，歌停練了。

李丹回到家后，什么也不想做，像只折了翅的蝴蝶，癱軟在了床上，王貝的優點一樣一樣地跳了出來，他有責任感、體貼、細致、對下屬和藹，他離婚是因為對方有了外遇。李丹一直想，找丈夫就照著王貝那樣的找。她又一想，自己又不是什么極品美人，哪有權利去對自己心儀的男人放電。走近她的男人肯定會很快發現她的致命缺點，菜燒得清湯寡水，臉上有小疙瘩，身上皮膚不細膩，還有，她還好吹牛，甚至說謊，比如她常吹牛說，曾有一個排的男孩追過她，而她一個也沒看上，事實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男孩追過她。她自卑，總像個刺猬一樣緊緊地掩蓋著自己的渴望。

第二天是星期天，李丹去了美容院，她想她是被逼無奈才到這種地方來的，誰叫自己不知深淺地愛上了王貝呢。王貝可不是誰都能隨便愛的，他是公司的頭，他身邊的女人無疑要光彩照人。

美容師拿出了一張美人的照片來給她看，她說，如果你肯出一萬元，我能讓你像她一樣美。

媽呀!美死了。李丹被那美驚住了，她瞇起眼來努力把那美人想象成自己，想象著那美人從王貝身邊走過時，王貝因愛慕而變得手足無措的樣子。

李丹捂嘴偷偷地樂著，她果斷地對美容師說，好，我就照這個美女做，你等會兒，我去把錢取來。

李丹一路小跑來到了自動提款機前，由于激動和緊張，多次輸錯了密碼，結果信用卡被吞了進去。她傻在那里，這可怎么辦?星期一不能讓王貝看到自己的美麗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存折鎖在公司的抽屜里，她于是打了車直奔公司。

公司里靜悄悄的，李丹在抽屜里尋找存折時，忽然看見王貝走了進來，惦記誰來誰，李丹一看見王貝，眼睛直冒紅光，她緊張得都忘了自己是在找什么了。她因為不會像秘書小蟲那樣媚笑，而深深地自卑著，在美容沒成功之前，她不想和王貝打招呼，她深埋著頭，假裝沒看見他。

王貝可能想這個小丫頭太牛了，哪有見著經理不先打招呼的呀，他誤認為李丹有個性，與眾不同。他故意站在了李丹的面前，他就是想看看這個小丫頭到底是真沒看見他還是假沒看見他。

李丹假裝找存折找得有點昏了頭，她用眼睛的余光感覺到王貝正站在自己的身邊，她甚至聽見了他的呼吸，她想不能再裝下去了，投降吧，她不得不慢慢地抬起眼皮來，假裝才發現了王貝似的驚叫道：哎呀，經理，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王貝看她時臉上掛著很平民的笑容。

這使李丹的緊張感稍稍緩和了一下。但她仍然沒笑，因為她牢記著自己的座右銘：在王貝面前千萬別笑，否則會嚇著他。

她語無倫次地說：你看，我怎么也找不到它了，我明明把它放在這里了。

你在找什么?王貝問她。

一個存折。李丹抬頭看他，見他已坐在了自己的對面。他說，為什么要找存折?

李丹想，美容的事是一個秘密，她會守口如瓶的，等美麗如期而至時，她等著看王貝和其他人的驚嘆。

她說，這不，做了一個夢，說存折丟了，一大早就來找，還真找不到了。

李丹偷看著對面的王貝，見他正用好奇的目光欣賞著她的焦急。他說，多好的星期天呀，女孩子們都在逛街和約會，唯獨你，總是形單影只。

聽了他的話，李丹差點流了淚，她何嘗不想去約會呀，可沒人來約她。她硬撐著，說自己早熟，死活看不上和自己同齡的男孩，因此，一直閑著。

王貝饒有興趣地說，你的意思是說你喜歡比你大的男人?

李丹看著別處，害羞地點了點頭。她想即使他現在肯坐下來和自己說話了，這也并不能說明他就喜歡自己。

王貝說，那，他除了成熟，還應該有什么特點?

李丹沒想到他竟然對她喜歡什么樣子的男人感興趣。她真想直截了當地大聲告訴他，他就是她最最最喜歡的男人，可是，她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唐突地喊出來，她想那樣就壞了。

于是她說，你都不知道，我這人很怪的，喜歡的男人和別人不一樣，嗯，他應該喜歡穿紅衣服，頭發焗成了黃色，他總是戴著白手套，走路時旁若無人……

王貝吃驚地看著李丹，他可能被李丹嚇住了，她怎么會喜歡這種怪打扮的人?他說，你當真會喜歡這樣的人嗎?

李丹在心里偷著樂著，傻冒，他什么都相信。

王貝又問，那你喜歡你的男朋友送什么禮物給你?

李丹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她說，我不需要物質的東西，我只要他那顆真誠的心。

李丹講這句話時，用幽幽的目光逼視著王貝，她看見，王貝驚慌地把目光移開了。之后，王貝站起身無聲無息地走了。

李丹接著找存折，她忽然想起，原來存折并不在公司里，而是放在了家里。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時，老是能回想起王貝驚慌地移開目光時的場景，他怎么了，面對她的注視時，為什么有了驚慌?

李丹把玩著他那讓她心動的驚慌，一整天過去了，她竟然忘記了美容的事情。

第二天李丹因化妝時間長了點，差點遲到，她氣喘吁吁地跑進公司時，欣喜地看見，表的指針正好指在了八點，謝天謝地，沒遲到，她坐在辦公桌邊重新梳理已經亂了的頭發，她早就知道，王貝最不喜歡拖沓又經常遲到的員工。這時她忽然發現在自己的電腦上竟然掛著一條項鏈，她撲過去仔細看它，真的是一條項鏈，項鏈的墜是一枚紅得讓人感動的心，那心形的墜上有兩個小字：真誠。

李丹沒敢動那項鏈，看它靜靜地閃著紅的光，她的心一下狂喜起來，她想起了昨天和王貝的對話，她告訴王貝，她不要物質的東西，她只需要他那顆真誠的心。

天啊，王貝記住了她的話。

李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一會兒她又嘲笑自己自作多情，這項鏈說不定是誰隨意放在這的，又不是什么值錢的項鏈，一條普通的裝飾鏈而已。

李丹打開了電腦，整個上午她都沒去動那項鏈，她在等著失主來把它認領回去。她想如果這鏈子真是王貝送給她的，那王貝看見她時肯定會問她收到沒有。李丹伸長脖子往經理室那邊看了看，她真想找個借口去試探一下王貝。可是她要去找王貝，卻沒有什么借口，她苦思冥想著該找個什么借口去見王貝。

這時她看見小蟲從王貝的辦公室里走了出來，一會兒王貝也出來了，小蟲離王貝很近地走著，看那樣子兩人好像要出去。

他們從李丹身邊走過時，李丹用目光逼視著王貝，她只是想看看王貝會不會注意她電腦上的項鏈，好慘呀，王貝竟然沒有看那項鏈一眼，甚至沒有看她一眼。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了，李丹追了出來，她看見，小蟲竟然主動牽住了王貝的手，他們有說有笑地上了車走了。

一整天，李丹都心情沮喪，她恨以貌取人，她因相貌不漂亮，都25歲了，卻還不知道戀愛是什么滋味，她只好拼命地工作，用驚人的工作業績來吸引人們的注意。她工作起來總是快捷利落，她對新事物有很強的洞察力，她看待問題的觀點經常讓同事們佩服，她給公司創造的效益幾年來一直名列前茅，經理多次在公司的大會上表揚過她。她曾把很多漂亮男人當成過自己假想的戀人，可她不敢去追求。

下班后，李丹悶悶不樂地走出了公司大樓，在大樓的停車處，她看見王貝和小蟲回來了，令她驚奇的是，她看見王貝穿了一件紅衣服從車里鉆了出來。

那紅色在夕陽下有些耀眼，它刺痛了李丹好奇的目光，他穿紅衣服了，以前他從不穿這種顏色的衣服。幾個公司員工一下湊近了王貝，好奇地問經理今天為什么穿了這么青春的衣服，是不是家里有了喜事?

王貝問大家這衣服漂亮不漂亮?

大家都討好地說漂亮。

李丹沒敢湊上去，她遠遠地站著，當她的目光和王貝的目光相遇時，她看見王貝的臉在衣服的映襯下快速地紅了。

李丹不敢再多想什么，她深埋了頭，假裝什么也沒看見，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她感覺自己的后背上一直有雙眼睛盯著她看，她跑了起來，逃離了那雙眼睛。她回到家，嘲笑自己也許又在自作多情，人家無意中穿了件紅衣服，你跟著瞎激動什么?

她再一次非理性地否認了自己的猜測。她想王貝經理如果明天把頭發染成了黃色，那她就不用再有什么疑問了，經理平時很反對年輕人把頭發染成黃色，他自己不可能去染頭發，他要是染了頭發，那樣子一定很滑稽。李丹用被子蓋住了頭，整個晚上不眠不休地思念著王貝。

第二天上午王貝要給大家開會，李丹早早就來到了公司，她因昨天失眠，有點頭重腳輕。八點已過了，卻不見王貝開會的動靜，王貝辦公室的門緊緊地閉著，只有小蟲一個人在那里進進出出。當有人問小蟲還開不開會時，小蟲總是先笑一笑，然后和問她話的人耳語一番，那神情好像是在說，會不開了，王貝出事了。

李丹的心無端地緊張起來，雖然她今天沒見到王貝，但她知道王貝在經理室里，王貝為什么不給大家開會了呢，出了什么事?當小蟲再次從王貝的辦公室里出來時，李丹終于沖了過去，她大聲問：到底還開不開會?

小蟲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李丹多希望她也和自己耳語一番呀，把不能開會的緣由告訴她。她于是熱情地把耳朵伸到了小蟲的嘴邊，誰想，小蟲就像沒看見似的走開了，李丹自嘲地擰了一下自己那丑陋的耳朵，不告訴我拉倒，我要自己去問。

李丹不由分說地要撞進王貝的辦公室問個究竟，小蟲見她要往里撞，拼命地要攔住她，可是李丹還是擠了進去。

屋里的情景把李丹嚇了一跳，她看見，黃頭發的王貝正坐在那里，他的紅衣服和那黃頭發一配，簡直和原來判若兩人。王貝見李丹撞了進來，他似乎很害羞，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她，這時李丹又驚喜又疑惑，她和王貝對視著，還沒等他們說話，小蟲已粗暴地把她推出了王貝的辦公室。

小蟲回到王貝的辦公室說，那個叫李丹的小丫頭肯定是瘋了。

李丹抓起電腦上掛著的心形項鏈，瘋跑著離開了公司。

李丹一個人坐在酒吧里喝著酒，喝得滿臉是淚，愛情來了，它終于來了，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王貝打來的電話，他說他要和她見面。

黃昏時分，她和王貝見了面。

黃頭發紅衣服的王貝惴惴不安地坐在了她的對面。他親手給李丹戴上了那條項鏈，他說為了買這條項鏈，他跑了大半個城市。

李丹喜極而泣。

他說，為了討好你，我穿了紅衣服又染了黃頭發，這背叛了我以往嚴肅的風格。

為什么?李丹還是不敢相信這事實。

他說，別的女孩子們總是變著花樣地跟我媚笑，唯獨你，不卑不亢，讓我心動。我已注意你很久了。

李丹在心里竊笑著，你真傻呀，我也想那樣媚笑呀，可是我太丑，我不敢笑，我和你一樣，也已經注意你好久了。她聲音低低地說：很多人都嫌我丑，在愛情上我毫無方向。

他說：我無數次看到過你善良真誠的心，這比什么都美。

聽了他的話李丹忍不住開心地笑了。

王貝驚奇地盯住了她的笑，他說，我才發現，原來你也會笑呀，你的笑沒加任何修飾，單純、自然，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啊。

李丹這才發覺自己笑了，她想收回來，可是已經晚了，他竟然認為她的笑美，這會是真的嗎?

王貝點了點頭，鼓勵她勇敢地笑下去，讓他看個夠。

他說：李丹，你的好，只有我能體會。

李丹還是喜歡黑頭發的王貝，她說那天關于紅衣服和黃頭發是她順嘴瞎說的，他不該當真。

王貝驚奇地說：怎么，你也會說謊嗎?

李丹幽幽地說：人當然可以說謊，只要它是善意的。

就這樣，李丹在二十五歲時等來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真愛，那時正是夏天，火熱的太陽盡心盡職地照耀著他們火辣辣的愛情，兩個相愛的人，義無反顧地墜入了盛夏的情網，從此再沒分開。

(責編/朱寶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