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就說（組詩）

娜　拉

天山飯店

一座山真的能被搬到低處嗎

當(dāng)被冠以一座飯店的名字

又能給人們帶來怎樣的食糧

這幾年我又看到了它的變化

這座標價三千六百萬的建筑

突然一天被某人拿下

聽說他曾是鋼鐵廠的下崗職工

多少個日夜，它蒙塵的門窗內(nèi)

透出昏暗的燈光

仿佛一場策劃難以實施

當(dāng)它如愿以償改頭換面

金碧輝煌的穹頂和雕花的門窗

與它所擁有的名字相得益彰

單看外表我就愛上了它

每次路過都行注目禮

但我覺得一座山在低處

行走得仍然無比艱難

所以我從不打算進去

就像我在心里愛著它一樣

它在心里愛著的

絕非江南口味的筵席

天山上的紅花

我坐在大石頭上

拿相機的人說——笑一下

旁邊的牧民說——笑一下

然后很滿意地評價：

這才像天山上的紅花一樣

從此我莫名其妙地記住了紅花

很久以后才知道有一部電影

就叫做《天山上的紅花》

而且我在小時候看過

我舅舅的未婚妻

在里面扮演一位受苦受難的草原少

女

這位美麗的姑娘

每每令我們扼腕嗟嘆

前途光明的舅舅

無情地將她拋棄

據(jù)說后來她每次在銀幕上出現(xiàn)

不是別人的未婚妻

就是被惡霸欺凌的弱女

現(xiàn)在舅舅常常在內(nèi)心將她回憶

但嘴上卻對她只字不提

舅舅痛心疾首無法回到過去

更無法改變自己已經(jīng)年邁的身體

所以他每天下班早早回家去

上了年紀的舅舅

看上去和他的妻子好得像兄弟

一生

原料產(chǎn)自新疆的棉花地

由江南的針法織造

并做了懷舊的褶皺處理

我這條新絲巾

顏色是深深淺淺的綠

很方便搭配所有的冬衣

從南方回來的朋友

見到它半晌不語

閱歷了花花世界的她

認為這樣一條絲巾毫無情趣

它已是落難書生窘迫的盤纏

是遲暮美人單薄的羅衣

還有點像艱辛的繩索

緊緊地將命運套牢

聽說她回去后一宿沒睡

比剛剛丟失了一筆錢

比她來回奔波著生活

還要難過

我對此啞口無語

仿佛我的一生

正被一把鋼刀脅迫

比之皮草在嚴寒中單薄的奢華

我嗅出了這條絲巾里陽光的味道

分享這亞細亞太陽的幸運

一個人慢慢捧住自己的心

而一條圍巾的花色

又多么類似于一生的命運

杭白菊

隔著一些鐵軌 ?搖飛鳥和云朵

路有多遠你就離我有多遠

可飛雪艷陽星辰

都和你保持著聯(lián)系

一座標志性的山峰

女畫家的訪談錄

甚至一截淡淡的香煙

都有你的痕跡

而懷中的一盞白菊

泄漏了你今夜的棲息地

為度過北方的冬天和夏天

你分別是火爐

和一棵豐盛的大樹

當(dāng)風(fēng)吹過身邊

彌漫著開卷有益的芬芳

你點綴了邊疆

世界記住了你

你呀

你離我的心越來越遠了

但你卻不知道

仍像主人一樣

在我的田里走來走去

你不知道

我種的是一地難熟的青稞

我形單影孤 但仍然

渴望著最后的青稞酒

現(xiàn)在 愛已經(jīng)讓我痛苦

用死亡來衡量一下

我必須得愛我自己

我不管你了

哪怕你就像我種的莊稼

變得一年不如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