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外一篇）

雨　石

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每當(dāng)看見大街小巷來往的人群，就不免會讓我想起老街。老街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生長的地方，更是我名副其實的故鄉(xiāng)。

老街的歷史如同老街的河流一樣源遠(yuǎn)流長，老街相傳是古時遺留下來的一條小集鎮(zhèn)。在老街的西頭有一條無名的河流，默默地陪伴著老街經(jīng)歷著風(fēng)霜雪雨，河流上有一座古老的木橋，橫跨在河的兩岸，岸邊垂柳依依，漂浮在清澈的河面上。橋身古樸莊重，宛若一道虹倒映在水天之中；橋頭的一端直對著老街的深處，又如一條龍像要從老街的這頭游向那頭。由于橋的存在，老街的家鄉(xiāng)就有了一個最土氣而又實在的名字——大木橋。

聽老人們說，古時的老街很繁華，每十天要逢集四次，那座木橋是連接兩縣的交通要道，來往的人們都通過木橋到老街尋購自己需要的商品。街上的各種叫賣聲連綿不絕，異常的繁榮給老街增添了無限的色彩，還聽說連上海人都曾來這里做過生意。如此的繁華使老街的名聲越傳越遠(yuǎn)，繁榮的景象一直延續(xù)到了抗日戰(zhàn)爭年代。全國人民遭受著日本法西斯的迫害，當(dāng)然老街也沒有幸免于難，日本鬼子的一把火就讓老街的橋梁連同老街的房屋一起化為灰燼。如果你不信，就可以看看現(xiàn)在的那些被燒焦的橋木和那些農(nóng)舍里被烤黑的墻壁，就是最好的歷史見證。解放以后，勤勞的老街人用自己的汗水與淚水沿著殘存的古跡重新建立起了新的家園，又在老街的河流上重新架起了一座木橋，但橋已失去了古時的韻致，此時的老街也非同往日了。

當(dāng)我出生在老街以后，從我記事起，我所看見的老街是一條只有十多米寬，兩旁是兩排約有五百多米長的土墻草房連成的長長的狹窄的街道，顯然是多么的偏僻和貧窮，遠(yuǎn)不如老人們口中所說的那樣美好。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古時的老街，但我深深喜愛著的卻是我現(xiàn)實生活中的老街。老街一直繼承著十天逢四集的傳統(tǒng)，我們這些孩童是最喜歡逢集的，因為我們可以毫不顧忌地在繁鬧的人群中嬉笑打鬧，穿梭奔跑。我們喜歡聽那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吆喝聲，喜歡看那應(yīng)接不暇的各種新奇玩意兒，喜歡用父母給的零花錢買自己喜愛吃的糖果糕點……

夏日的傍晚，喧鬧了一天的老街漸漸地歸于寧靜。從橋頭望去，家家門前都陸續(xù)地?fù)?dān)起了竹床，擺起了飯桌，于是在吃飯與休息之間，老街便又開始熱鬧起來。談笑聲、問好聲、狗叫聲，聲聲入耳。更多的人們則是端著飯碗穿門走戶，品味著不同的卻很有滋味的粗茶淡飯，或是三五成群地蹲在一起，海闊天空地談?wù)撝恍┬迈r的話題。孩子們則總愛躺在爺爺奶奶的懷中，聽他們訴說著古老的關(guān)于老街的傳奇和故事，或是聽那橋頭流水旁吹笛人婉轉(zhuǎn)悠揚古意綿綿的笛聲，隨后便進入悠遠(yuǎn)而甜美的夢鄉(xiāng)……

特別是過年時節(jié)，除夕之夜放鞭炮，是老街獨具特色的一枚風(fēng)景。傍晚時分且看每家門前都掛著長長的待燃的鞭炮，從東往西，門挨門連著放，第一家快放完，第二家就緊跟著點燃，依次類推，鞭炮聲從不間斷，直響到橋頭最后一家，炮聲在橋頭上空久久回蕩，確有一番雄偉壯觀的氣勢。晚飯之后，伴著火樹煙花的光亮，大人們小孩們串門走戶，拱手作拜，談笑風(fēng)生，共度良宵，處處洋溢著節(jié)日的歡慶之氣。一連幾日，大街小巷，來往人群，絡(luò)繹不絕，熱鬧非凡。于是我漸漸懂得，雖然老街是貧窮的，但老街的人們是和睦的，老街的生活是和諧的。

寒暑易節(jié)，時光流逝。老街像所有的其他事物一樣，也在不斷地變化著它的容貌，更替著它的內(nèi)涵。社會的進步，改革之風(fēng)的親吻，使老街一步步地擺脫了往日的那份寒酸與貧窮。一座座嶄新的瓦房、平房、樓房相繼林立在老街的南方，于是一條新街便誕生了。遠(yuǎn)遠(yuǎn)望去，在這塊窮鄉(xiāng)僻壤的村莊里，居然也林立著一個如同鄉(xiāng)鎮(zhèn)一樣的街道。昔日的木橋被一座堅實的鋼筋混凝土橋所代替了，如今還通了客車，這不能不給鄉(xiāng)民們帶來了莫大的喜悅與幫助。隨著陸續(xù)搬遷的人群，我也跟著家人離開了老街，離開了曾給過我許多歡樂許多故事的土地。于是老街便從此失去了它往日的喧鬧和往日的情調(diào)。

隨著經(jīng)濟大潮的沖蝕，老街的人們基本上每家每戶都做起了生意，各行各業(yè)甚是豐富。人們的生活水平也漸漸地提高了，吃得好，穿得好，住得也寬敞。彩電、冰箱、VCD、音響等一些高檔的電器商品也陸續(xù)地飛入了尋常百姓家。日子一天天的好過起來，但我每每站在新街的街頭，總感覺到身邊好像缺少點什么，心中也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感。于是我就尋找老街，可是昔日的老街幾乎不復(fù)存在了，只剩下那兩排歪歪斜斜破敗不堪的土草房子了。還有幾個年過半百的老人靜守在那里，似乎要與老街共存亡。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于是我便期盼著過年，希望在新街中能再現(xiàn)昔日老街中的景象。可是當(dāng)我星星點點地聽到那斷斷續(xù)續(xù)的炮聲時，就有一種寂寞和失落感油然而生。晚飯過后，街道中除了一群孩子們在燃放煙花外，就再也很難看到串門走戶、談笑風(fēng)生的人們了。家家門窗緊閉，透出的似乎都是一種冷漠的燈光。坐在彩色的電視機旁，聽著高檔的音響，吃著水果和小糖，我卻怎么也看不出快樂，聽不出情趣，吃不出滋味……心里總覺得缺少什么，總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寂寥與空蕩。

來到老街，卻是死一般地沉寂。我駐立在橋頭，聽那潺潺的流水在孤獨而又無奈地流淌著。這是我的老街嗎?這是我的故鄉(xiāng)嗎?我再也不敢想象如此短暫的時光竟讓老街變得這般的蕭條與凄涼。昔日的老街被新街所代替，昔日的木橋被這座現(xiàn)代的混凝土石橋所代替，昔日的貧窮被今天的富有所代替，那么昔日的那份團結(jié)與和諧又被什么所代替呢?還有那濃濃的鄉(xiāng)情呢?

遠(yuǎn)望新街那參差不齊的房屋布落得勾心斗角，似乎都悄無聲息地蒙上了一層暗淡的陰影，此時的心里不免產(chǎn)生出一種淡淡的憂愁。面對眼前冷冷清清的街道，我極力用我的想象去描繪我昔日的老街，追求我失去的充實與快樂，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留在永久的回憶之中。

雨天

江南的春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我們知道漫長的雨季已經(jīng)悄悄地來到我們身邊了。對于浪漫的人來說，雨天是一種傾訴，是一種思緒，是一種情調(diào)，更是一種別樣的生活，別樣的人生。

作為好動的青年人來說，下雨的日子是令人討厭的，缺少了戶外的活動天地，足不出戶地看著凄厲的雨水下個不停，心情也跟著煩躁與不安起來。想起在師范學(xué)校念書的那幾年，留給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每到雙休日之時，老天似乎故意和我們這些青年人作對，總會落下雨來，于是所期盼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愿望與計劃，因雨天而付諸東流了，于是下雨就變成了一種痛恨和折磨。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也許是走過雨季那年吧?我也漸漸地喜歡上了雨，喜歡上了那下雨的天空，就像對于一個陌生的女子，日久之后便生了感情。

許多年了，我們發(fā)現(xiàn)雨似乎總是喜歡在雙休的日子里徘徊，許是老天對人類的“作弄”，也可能是上天給人類特別的恩賜吧。現(xiàn)實的生活賦予了人們內(nèi)心太多的負(fù)荷與沉重，也許只有雨天才能讓我們靜下心來，把心聲和雨聲揉和在一起交流、傾訴；讓雨聲把人們在這一個星期里所附著的塵埃輕輕地從心靈與靈魂的深處沖洗出去，以求得從精神的領(lǐng)域得到一份清凈。

對于不同心境的人來說，雨天有時是灰暗的愁苦的，有時是明朗的欣悅的。然而我是用另一種態(tài)度來看待的，我喜歡雨天里帶來的那份清新與寧靜。雨天我開始喜歡獨自呆在小屋里，哪兒也不想去，只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前，看窗外朦朧的雨幕，想著一些過去已經(jīng)發(fā)生的和未來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情；或者邊聽著音樂邊拿起一本書來翻開看看，至于能看進腦子里些什么，也倒不太在意，重要的是有那種境界和情調(diào)吧；偶爾之間也和幾個室友聊聊生活，聊聊理想，聊聊女人……

錢鐘書在《窗》一文中說到“春天是該鑲嵌在窗子里看的，好比畫配了框子”?？墒巧钤诔鞘欣锏娜藗兪窍硎懿坏竭@樣的畫景的，在高高的樓層中，無論是從窗子里面還是窗子外面，我們是看不到春天的，只能看到高低不平的樓房勾心斗角。然而雨天在某些時候是不需要這樣看的，看不到春天的時候，我們可以享受雨天，可以在雨的情懷里去體驗和感受春天的氣息。站在陽臺上，你可以四處張望，那布滿雨水的一切就是一幅美麗的畫景。霧水彌漫著整個城市，也彌漫著整個天空，更彌漫著我們每個人那落滿塵埃與煩躁不安的心田，讓我們的魂靈在雨水中得到一次次的洗滌和升華，由此我們應(yīng)該感謝雨天，感謝它所給予城市里人的這份恩賜。

站在雨幕的邊緣，我不禁想到：人的一生能有幾個春天呢?而人的一世卻有很多個雨天，很多個雨天就組成了我們平凡而又真實的一生；春天是經(jīng)不起琢磨的，因為它轉(zhuǎn)瞬間就匆匆地離開了我們，而雨天是經(jīng)得起回味的，因為它一年四季很多時候，都常伴在我們身邊……

責(zé)任編輯：韓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