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全國工作的重點已轉移到經濟建設,但對國際形勢的估量卻還是老看法。對此,李一氓和宦鄉向中央提出不同意見
從事國際問題研究,向上反映情況、提供看法和建議,本來就是經常的業務,但是1980年前后我參與時任中聯部副部長的李一氓和宦鄉的上書,卻有特別的意義,很值得說一說。
通過學術交流和自己研究,時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的宦鄉對當時的外交政策產生疑問,認為已經到了必須進行較大調整的時候了。經過多次醞釀,宦鄉提出以他個人的名義寫一個關于調整外交政策的建議,上書中央。這是1980年春夏間的事。
商定后,就請原總參二部的張靜怡執筆。宦鄉和大家看過初稿,覺得不太成熟,于是命我加以改寫,最后寫成一篇《關于建議同美國拉開距離和調整對蘇關系的報告》。這個標題是我記憶所及,沒有底稿可查。只記得我原寫的是“改善”對蘇關系。宦鄉覺得彎子轉得太大,人們反而接受不了,最后改用一個中性說法“調整”。
我們的意見是,國際形勢在趨向緩和,蘇聯也不一定有“亡我之心不死”的意思,蘇美對峙仍舊,都有點想借用我,希望改善對華關系。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當適當拉開一點同美國的距離,改變一下對蘇聯的僵硬態度,使雙方競相有求于我,我國力量雖小,但卻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使大三角關系向更加有利于我們的方向發展。這篇報告宦鄉修改后就直接上報了中央,據說得到了中央的重視。
與此同時,也就是1980年前后,李一氓在中聯部組織專門班子研究有關當時國際形勢和對外關系中六個重大問題,寫成《討論稿》報送中央。由于他同我的關系和了解我在這方面多少懂得一點,單獨找我同他議論和改稿。在這些《討論稿》中,有幾個影響到我們國家戰略決策的重大問題,可以挑出簡單談一下。
一個是關于戰爭與和平問題。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全國工作的重點已轉移到經濟建設,但對國際形勢的估量卻還是老看法。鄧小平對外談話就常說,戰爭只能推遲不可避免,我們希望推遲20年或更長一點時間,就可以使我們在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上打下一個很好的基礎。李一氓主持寫的報告則提出,國際形勢已經發生了根本變化,戰爭不但有可能避免,而且在今后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打不起來。據李一氓轉告,政治局專門討論了中聯部上報的《討論稿》,并請他列席。在談到戰和問題時,大家還一時轉不過彎來。鄧小平就說,你這個李一氓呵,帝國主義還存在,戰爭怎么能避免?但是這個問題終究引起了領導上的重視和思考。到1982年,胡耀邦在十二大報告中就已經提出,“世界和平是有可能維護的”。1985年鄧小平更進一步提出“和平和發展是當代世界的兩大問題”,并且公開承認,我們對國際形勢的判斷和對外政策,有“兩個重要的轉變”。其中第一個就是“改變了原來認為戰爭的危險很迫近的看法”。
李一氓提出的另一個《討論稿》,是對“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提出不同看法,認為立論沒根據,不成其為“理論”。而且要害是聯美反蘇,不但導致在國際共運中完全孤立,而且脫離了多數發展中國家,因此建議不要再提這個“理論”。后來他向我轉達,中央當時就接受了這個意見,決定此后的中央文件和中央領導同志的正式講話,不再提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但不正式向下傳達,學術界仍可爭鳴。這一建議也非常重要,為后來改變聯美反蘇的“一條線”戰略和以蘇劃線的作法,進行了思想準備。
李一氓主持撰寫的《討論稿》中,還有一份是分析當時國際共運形勢并建議恢復同各國共產黨關系的,認為幾乎把全世界共產黨打成“修正主義”,不但是以蘇劃線的結果,也是“唯我獨革”的“左”傾表現,傷害了別人,也孤立了自己。
宦鄉和李一氓的上述建議,對于進入改革開放時期在觀察國際形勢和調整對外政策上進行撥亂反正起了重大作用。他們的遠見卓識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