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了伊文斯的著名紀錄片《中國》。雖然不是全部,而只是其中的幾個片段,但一種屬于另一個時代的生動力量撲面而來。這就是紀錄的力量:它帶你穿越時空,以現場紀錄或歷史復原的方式突破各種宏大敘事。當然,紀錄這個詞并不像字面表達的那樣透明,它總是包含了建構、省略、遮蔽、濃縮與稀釋,也正由于此,即使像伊文斯那樣的“真實再現”,也逃避不了有關一段歷史的激烈爭議。
遺忘也許是比記憶更為普遍的存在方式。紀錄是對遺忘的抗拒,但紀錄的速度永遠趕不上遺忘的規模紀錄的方式,紀錄也總是劃定著記憶的邊界。為了對抗遺忘,人們寫作、拍攝、繪制、雕刻,力圖將那些退入時間隧道的人與事銘刻為有形的紀錄。每一次當有心人用鏡頭、語言、畫面將那些已經被遺忘的、即將被遺忘的往事從黑暗背景中鉤稽、凸現出來的時候,總會有另一些東西沉入那個廣闊的黑暗之中。記憶遠遠不像遺忘那樣綿綿不絕,它總是斷斷續續,借酒澆愁,或者將現實推向歷史,或者將歷史拉至現實。
中國紀錄片的長足發展是最近十年來最為重要的文化現象之一。從《流浪北京》、《紅衛兵,一九六六》等影片開始,一個被稱之為“新紀錄運動”的運動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在這個時代展開。數碼技術提供了這一發展的技術條件,而急劇的社會變動則提供了“紀錄”的動力和必要性。《讀書》雜志曾經發表過關于《渡口》、《鐵西區》等新紀錄片的文章,也曾發表過有關中央電視臺“老百姓的故事”的討論。與主要在民間發展壯大的新紀錄運動有所不同,國家電視臺制作的一系列紀錄片,以相對雄厚的資源和準備,推出了一系列重要的關于歷史和現實的紀錄——從《探索·發現》到《共同關注》,類似的欄目不一而足。這期《讀書》討論的《故宮》、《復活的軍團》、《徽商》、《晉商》、《江南》、《新絲綢之路》等等是其中的一個特殊門類,制作者們把它們稱之為“人文紀錄片”。盛夏時節,香山腳下,我們邀請了創作者、歷史學者、媒體研究者和其他領域的朋友一道觀摩這些紀錄片,共同討論中國紀錄片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這一期的《讀書》還發表了唐小兵的《回望法西斯景觀》、李小江的《平民化戰爭研究的啟示》、李陀的《另一個八十年代》等等文章,從各自的角度重新思考二十世紀的歷史,或遠或近,他們力圖穿透的是關于一個時代、一個事件的“常識”和“幻覺”。這是另一種紀錄的方式、另一種記憶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