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董競宇

羊家谷很靦腆地躲在重山之后，羞澀地藏于繁木之間，數百年來，風調雨順，安定祥和。這個古老的山村擁有著一個古老的傳說——此地有位山神，有了他的庇護，村民們才得以衣食豐足，生活無憂。

谷里的村民很少出谷去，只是偶爾進城賣些山貨，但最近進城的人回來都說：現如今城里變化可大了，樓蓋得都快有山高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有個人聽后仿佛受了啟蒙一般。沒過幾日，村里就有傳言說，村東頭的柱子空手進了城；又過了幾日有人說柱子回來了，卻不下地種田了；近日又聽說柱子帶著十歲的兒子進山了。起先人們不解，以為柱子吃錯了藥，后來看到柱子時常背著筐草藥進城去賣，聽說還掙了不少錢。他們先是沉默，后來干脆就說柱子采了山上的草藥定會得罪山神，必遭報應。誰知一年后柱子非但沒遭報應，還蓋起了新房。

終于，人們心里不平了：山又不是他柱子一人的，他能采藥我就能砍樹！什么山神不山神，只要有錢就是神！于是乎，不少村民丟下鋤頭，扛起斧頭，就這樣，一支伐木大隊雄糾糾、氣昂昂地開進了山里。

看著日漸荒蕪的莊稼，老村長無可奈何，他勸人們，可沒人聽他的。無奈他只好拄著拐杖每日站在村口，目睹一輛輛滿載原木的卡車絕塵而去，遙望遠處逐漸退去的綠色，透過日益濃厚的沙塵凝視不再明凈的天空，并且還要忍受耳畔沒有鳥鳴的孤寂。黃昏時他常在村里走一圈，看見了許多人家新添置了不少器物，也聽見了原本不該有的爭吵。遠方的山谷中傳來陣陣幽鳴，老村長嘆了口氣，喃喃地說：“山神啊，你老……”

一年后的一個夜晚，羊家谷的人被山谷的轟鳴聲和大地的顫抖驚醒了。

恐懼伴隨著肅殺的寒風降臨，驅趕著人們四處逃散。人群中不時有人驚呼：“山神動怒了！”

翌日清晨，老村長和逃到山上的村民們在清點人數，發現唯獨少了柱子一家。

“報應，山神他老人家真靈啊！”

“哼！”老村長掐滅了手中的煙，站在一棵早已被截得只剩雙腳的“樹”上，獨自向那一片狼藉的村莊望去。

后來，救援隊到了。隊員們告訴村民，由于他們過度砍伐林木而導致了水土流失和生態平衡的破壞，羊家谷隨時都有山體滑坡的可能，此處已不宜居住，他們要被迫遷到另一塊土地上。

“什么，真要走嗎？”老村長問。“對，”救援隊長說，“是你們自己一手毀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古老平衡！”“平衡？”“對，就是你們所說的山神，自古以來就是這個平衡體系保佑了你們羊家谷的人，但它已一去不復返了，可惜啊……”“是啊，可惜……”村長摸著殘根上的年輪，望著四處青春不再的群山，一聲長嘆，在山谷中回響，久久不息。

村民們走了，走得依依不舍，他們在村莊的廢墟上立了塊碑：“向曾經的山神默哀——羊家谷全體村民敬上。”

【作者系江蘇省鹽城中學高三（14）班學生】

點評

看起來文中的風物人情是很“土”的，但讀來卻使我們感到很現代，這跟文章寓言式的構思是分不開的。曾幾何時，在中國的大地上，多少人因盲目地追求GDP而瘋狂地破壞生態環境——文中的“柱子”不就是這樣一個代表嗎？他首先拉開了“潘多拉的盒子”，使全村人都卷進了濫采濫伐的狂潮之中，從此大山走向了災難性的毀滅。“山神”象征著大自然的威力和靈性，它對山民的報復啟示著我們每一個正走在現代化征途上的人。當然，值得慰藉的是，在一片狂熱之中，還有一個“老村長”清醒著，他對環境的憂思為本文增添了一個亮點。除了構思上的精巧外，文章的語言、寫作手法也有很多可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