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因為我現在是中國左翼作家聯盟的盟主,就把我的“五四”時期前后的作品看做是無產階級的小說。說我是杰出的農民作家也許還是可以的,但還不能說我是無產階級作家。
——與增田涉的談話,錄自增田涉著,卞立強譯《魯迅傳》。
我現在與勞苦大眾不接近,對于他們的生活方式和經驗,都很缺乏,當然不敢創造。
——與譚丕模的談話,錄自譚丕模《中國文學史綱》。
上海像個大熔爐,只要我坐在那里,思想上就安靜不下來去寫小說。即使能寫一篇,想必不會有出版商會有足夠的膽量去出版它。這里給我提供寫短評的材料及激發靈感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因而,除了繼續的翻譯及做短評外,我還能做點什么別的呢?
——與姚克的談話,錄自姚莘農(姚克)作,許佩云譯《魯迅:他的生平和作品》。
我像所譯述的Kupoin的一篇小說的主人翁,是一個在明暗之間的彷徨者。
——與高長虹的談話,錄自高長虹《寫給<彷徨>》。
我想罵的人不一定是國民黨要罵的人,國民黨要罵的人我不一定想罵,所以我不加人國民黨。
——與高長虹的談話,錄自高長虹《一點回憶》。
我是畏見生人的。
——與國風的談話,錄自國風《魯迅怕見生人》。
有一點病,不大舒服。
有病,沒病,我總是不愉快的。不過也很奇怪,沒有病的時候,拿起筆來,也寫得叫人歡喜一點。有病,不歡喜,我想就不應當拿筆……
——與黎錦明的談話,錄自黎錦明《一個印象》。
章太炎可以寫,既寫他前期革命業績,亦述其晚年“漸入頹唐”。蔡元培堅持民主進步,值得寫(指寫傳記/編者)。至于我自己就不必寫了。
——1936年7月27日下午與許壽裳的談話,錄自羅慧生《魯迅與許壽裳》。
不很好看,三十年前還可以(此指自己的豐采/編者)。
——與于伶等人的談話,錄自于伶《魯迅“北平五講”及其他》。
只是……其實,我這個人,只是在文章里給了人許多忌諱,至于其他……倒并不如一般人想像中的那么使人可怕……
——與冬藏老人的談話,錄自冬藏老人《雪夜訪魯迅翁記》。
我的社會關系太復雜了。譬如這封信(指某大書局要人作壽的征文信/編者),看似很簡單,而其實包含有我的地位,聲望,和各方面的情況等等,才會有這樣的信到來,這,是我積了多年的精力,物力,苦心所致的,所以即此一端,就看出我這個人的社會關系太復雜了。
——與許廣平的談話,錄自許廣平《欣慰的紀念》。
他們(指葉靈鳳等/編者)比得我太大了(指將魯迅比成高爾基/編者),我只恐怕承當不起。
——與郁達夫的談話,錄自陳子善、王自立編注《郁達夫憶魯迅》。
有脾氣有什么不好。人嘛,總應該有點脾氣的。我也是有脾氣的,有時候,我還覺得有脾氣也很好。
——與丁玲的談話,錄自丁玲《魯迅先生與我》。
我好像一只牛,吃的是草,擠出的是牛奶、血。
我不曉得,什么是休息,什么是娛樂。
——與許廣平的談話,錄自許廣平在魯迅靈前的獻辭。
中國多幾個像我一樣的傻子就好了。
有一百個,中國就不是這樣了。
——與許廣平的談話,錄自景宋《魯迅的日常生活》。
你怎么知道我的學問好,……聽別人說是靠不住的。老實告訴你,我的學問并不好,我寫的文章,常要挨人罵的。
誰說我有本事,又能干?我常常上人家的當,吃別人的虧的。
——與俞芳的談話,錄自俞芳著《我記憶中的魯迅先生》。
論理講,我是沒有承受這么多的攻擊的資格的。我有過什么值得人們這般注意的呢,我不是總共才寫過兩本小說,兩本小品,幾本雜感嗎?要我倒掉是頗容易的,假使他們也稍稍努力地作出一些實際工作來,然而就是這點點,他們都不能作,這是頗使我悲哀的。
——與韓侍桁的談話,錄自韓侍桁《文學評論集》。
弄政治宣傳,我到底不行的;但寫點雜文,我比較順手。
——與馮雪峰的談話,錄自馮雪峰《黨給魯迅以力量》。
出版社呢,讓我寫些國民黨不禁止的好賣的小說,但是,那樣的小說,我絕不能寫。
——與淺野要的談話,錄自原勝(淺野要)作.陶曉燕譯《緊鄰魯迅先生》。
我一個人不能樣樣都做到,在文化的意義上,長篇巨制自然是需要的,但還有別人在;我是斬除荊棘的人,我還要雜感雜感下去。
——與馮雪峰的談話,錄自雪峰《過去的時代——魯迅論及其它》。
我不是什么文士,只不過是偶爾拿起筆寫寫文章罷了,我不是什么文士。
我是寫實主義者,只是把所見到的和所聽到的如實地記述下來罷了。
我是小資產階級出身的作家,寫不出真正的無產階級作品。我只能算是左翼方面的一個人。
——1933年5月22日與申彥俊的談話,錄自申彥俊《中國的大文豪魯迅訪問記》。
我不能寫批評,因為我不能冷靜。……我把認識藏在心里,而叫自己的感情說話。
——與高長虹的談話,錄自高長虹《一點回憶——關于魯迅和我》。
說我是中國的高爾基,我并不高興。高爾基只有蘇聯的才是真的。被人家說成是中國的高爾基,其實就是說不如真的高爾基。我不是中國的高爾基,我是徹頭徹尾的中國人魯迅。
——與內山完造的談話,錄自卞立強譯《內山完造(花甲錄)中有關魯迅的資料》。
未免過譽了(指馮雪峰在《關于魯迅在文學上的地位》一文草稿中將魯迅比成屈原、杜甫,但是魯迅并未將這句話涂去/編者)——對外國這樣說說不要緊,固為外國人根本不知道屈原、杜甫是誰,但如果我們的文豪們一聽到,我又要挨罵幾年了。
——與馮雪峰的談話,錄自武定河(馮雪峰)《關于魯迅在文學上的地位——一九三六年七月給捷克譯者寫的幾句話》。
我雖清窮,但不愿和當道往來,就是日本的公人也不樂多所交游。
——與山本實彥的談話,錄自山本實彥《魯迅的死》。
我希望你們停止字面上的爭斗而做有意義的工作。我個人是否參加組織,你們現在不必這樣作為問題的。
——與山本實彥的談話,錄自山本實彥《魯迅的死》。
(廈門大學開歡送魯迅的會,一位同學致辭說“夫子溫良恭儉讓”。)
我不敢當!說不定我明兒,會變成一個小偷,或是一個土匪的。
——與廈門大學學生的談話,錄自陳夢韶《魯迅在廈門的鱗爪》。
我對別人,從來沒有這樣屈從過(海嬰有時以不吃不喝反抗父親,這時魯迅只好對他說好話了/編者)。如果我對父母能夠這樣,我就是一位孝子,可以排上第“二十五孝”了。
——與友人的談話,錄自張款、張能耿《魯迅愛子周海嬰》。
我離開書報就寫不了東西。
——與周建人的談話,錄自周建人《回憶大哥魯迅》。
因為《新青年》編輯者不愿意有別號一般的署名,我從前用過迅行的別號是你所知道的,所以臨時命名如此:理由(一)母親姓魯,(二)周魯是同姓之國,(三)取愚魯而迅速之意。
——與許壽裳的談話,錄自許壽裳《魯迅的生活——在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魯迅座談會講》。
(錢玄同見魯迅名片上不署“魯迅”而署“周樹人”,故而發問。)
我近些時候在中國的一個筆名不能用上三回,否則就會從文章的傾向和語調里被發現出來。前些日子日本某學者在和我見面的時候對我說:“最近沒有閱讀到你的作品吶”,我說現在我寫的東西很不少,用的都是變換頻繁的筆名。
——與山本實彥的談話,錄自山本實彥作。呂元明譯《魯迅某種內心的歷史》。
【選自吳作橋等編《再讀魯迅——魯迅私下談話錄》時代文藝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