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給我一場煙火,我就哭了。
你給我一段溫暖,我就真的愛上你了。
記憶的炎夏,沒有結果的花,你我始終沒有學會用理智去面對堅強。
十年前我十四歲,喜歡穿著棉布裙子和球鞋在鋼筋水泥的城市中奔跑,裙子揚起露出白皙的腿。痕痕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愛上我,他說喜歡奔跑中的我海藻一樣的頭發在風中飛揚,喜歡我肆無忌憚露出大腿光滑細嫩的皮膚,他有撫摩的沖動。說這話的時候我笑個不停,笑得花枝亂顫。愛情在一夜之間多了起來。
痕痕家是開照相館的,那個時候還沒有數碼技術,每一張照片都是經過藥水的處理浸泡而成。痕痕喜歡拿著他爸爸的相機偷偷跑到我家來給我拍照。他喜歡看我的腿,我的腿擺成各種姿勢,閃光燈的間隙中痕痕的嘴角上揚,他說,很好很好。
這些照片拍完了是不能正大光明地拿去給痕痕爸爸洗的,每次我們都趁星期三痕痕爸去鄉下看痕痕奶奶的時候在照相館里忙活。我和痕痕躲進滿是紅光的小屋用藥水洗照片。看著一張張滿是自己大腿的照片掛在一條繩上,心里又激動又興奮又自豪。
那一年我從書店的角落里翻到了一本杜拉斯的書,它和那些生動的照片一起放在我的床頭,我一直都記得書里那一句——我們是情人,我們必須相愛。
那天是我的生日,家里一片安靜祥和的氣氛,吃晚飯的時候臉紅脖子粗的痕痕爸領著痕痕闖進了我家,一進屋就跪下了。看得出痕痕爸喝了不少酒,但意識還算清醒。痕痕爸一巴掌把痕痕打倒在地,家人忙扶他們起來,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雙手摟著嘴角被打出血的痕痕,痕痕眼睛腫得像桃子,看著我笑。
痕痕爸從口袋里掏出一疊照片,上面全是我的腿,聲淚俱下地懇求我家人的原諒,又起身打痕痕,責罵自己怎么養了這么個沒出息的東西。痕痕爸誤會痕痕了,他以為是痕痕偷拍的。
痕痕在我家被打得死去活來,鄰居們在門外擠著探頭探腦,紛紛搖頭,一片嘖嘖聲,仿佛在看一場滑稽可笑的捉奸在床的游戲。
我看了一小會兒就獨自回房間去了。媽媽連忙跟了進來,讓我不要有心理負擔。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倒在床上睡了。
那個時候是不允許這些事發生的,小鎮密不透風,口水能把人淹死。痕痕媽經不起閑言碎語提出搬家,痕痕爸不同意,這里有他用心經營的照相館,還有他年邁的老母親。痕痕媽終于在一個夜色迷人的晚上出走了。痕痕奶奶聽到這個消息心臟病突發去世,一切突然又必然。痕痕爸在照相館門前抽了一夜的煙,說,咱們還是走吧。
走的前一天晚上我約痕痕出來。痕痕的傷還沒有好,臉上的淤紫在月光下像一團團黑色的蓮花在痕痕光滑的臉上綻放。我伸手撫摩痕痕的臉,內心絞痛。你恨我嗎?我把頭靠在痕痕的頸窩里,呼出的氣全打在痕痕的皮膚上,一陣濕熱。痕痕輕輕地笑,摟住我說,怎么會呢?
那天晚上我偷偷地潛進了痕痕的房間,鉆進他的被子里。痕痕將我覆蓋。那夜我看到鮮花綻放的美麗。可是沒有人告訴我那朵花的名字。
凌晨4點的時候我從痕痕的屋子里爬了出來,上衣的扣子還沒系好,胸前的皮膚隱約可見。回頭看了看站在窗子邊的痕痕。痕痕,你還會回來嗎?
走回家的巷子狹長而又陰暗,逼仄的小道撕開記憶的裂口。那條路我走了很久很久,摸著黑不敢出聲,它太黑太深太長,太慘烈太狹窄。
痕痕走了以后,我把照片和杜拉斯的書一起放在箱子里。這些成為我和痕痕感情的原罪,它傷害到太多人,迷惑了太多人。玻璃窗上哈口氣就可以斜斜地書寫文字,像無數朵街邊雨傘濕漉漉地開放。痕痕陸陸續續寄信給我,關于回憶的片段,關于那些照片。他說他很想念我,他懷念最后的那個夜晚。他聽到血液里飄來的回聲。家里沒人的時候我端了個鐵盆去陽臺,點了一把火將這些信全部燃燒掉。我沒有回信,一封也沒有。我希望回憶連同那些被焚燒的信一樣,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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