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熱播的電視劇《喬家大院》講的是晉商的故事,中國古代有很多出商人的地方,商業的地域性分布是一個有趣的現象。
重農抑商的政策
今天,無論我們身在何處,環顧四周都會看到琳瑯滿目的商品,我們的衣食住行、日用百貨,都離不開購買商品。按照經濟學的觀點,社會分工和貿易能夠神奇地提高勞動生產率,因此,商品交易可以使每個人的生活變得更好。在今天看來,沒有商業貿易的社會已是不可思議的。但是在古代中國,封建經濟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為基礎,重農抑商是歷朝歷代不約而同的政策,逐利四方的商人被看作社會的蛀蟲和不安定因素。
中國古代抑商的措施歸納起來有三類。一是專賣制度,政府對鹽、酒、鐵、茶等物資進行壟斷經營,不允許民間經營。鹽、鐵等物資為生產生活所必需,消費量大,成本低,利潤豐厚。春秋戰國時期很多大商人都是經營鹽、鐵業的。將鹽鐵收歸官營,對于打擊富商大賈,增加政府財政收入,可收立竿見影的成效。因此,自漢武帝實行鹽鐵專營后,歷代皆效仿此法,且專營的范圍不斷擴大,到明清兩代,鹽、鐵、酒、茶、銅、鉛、錫、硝、硫磺,甚至瓷、煙草、大黃等等,均列入官營范圍。二是對商人課以重稅。商鞅變法規定:“不農之征必多,市利之租必重”;漢代征收人頭稅,規定“賈人倍算”(商人的人頭稅按雙倍征收)。自漢以后,歷代莫不重征商稅,“寓禁于征”。三是政治上的歧視。在“士農工商”的社會階層劃分中,商人處于四民之末。有的時候經商甚至等同于犯罪,秦漢時強迫有罪之人戍邊,其中就有“賈人”一類。很多朝代都不允許商人做官。漢朝法律規定:“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唐《選舉令》規定商人不能參加科舉考試;明清時代也有商人子孫數世之內不許參加科舉的規定。日常生活方面也對商人有諸多歧視和限制。比如,漢高祖時商人不能穿絲織品,不能乘車。晉代法律規定商人必須一只腳穿白鞋,一只腳穿黑鞋。明太祖亦曾下詔:“農民之家許穿細紗絹布,商賈之家止穿絹布。如農民之家但有一人為商賈,亦不許穿細紗。”
中國古代為什么要扼制商業呢?原因主要有三方面:一是商人逐利四方,破壞戶籍制度,增加人口的流動性,給社會帶來不安定因素。中國古代經濟以農業為基礎,農民以耕種土地為生,世世代代在土地上繁衍生息,形成家族。中國封建社會就是一個宗法制的社會,這樣的社會是穩定的。而商人的生活是在價低的地方購進貨物,再去價高的地方賣出,為了追逐利益四處奔走,遠離家鄉宗族,因此商人歷來被看作是社會的不安定因素。二、商人通過貿易獲得厚利,打破了原有的社會等級。北方的馬匹、東方的魚鹽、西方的皮革,各地的出產依靠商人的貿易活動得以在全國流通。商人根據時機買賣貨物,賤買貴賣,囤積居奇,往往能獲得豐厚的利潤。富商大賈富可敵國,交結王侯,勢力比朝廷官員還大;雖然不耕不織,也沒有一官半職,但享受的榮華富貴卻超過王公貴族。商人依靠自己雄厚的財力僭越了貴賤尊卑的等級秩序,這也是歷代統治者打擊商人的一個重要原因。三、與儒家傳統道德相抵牾。孔子云:“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這種“均貧”的理念,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所必需的和必然的結果。在這種社會秩序下人們的最高愿望是溫飽而不是富有。“義利之辯”是儒家思想最著名的題目之一,“義”就是道義,“利”就是物質利益,儒家思想是重道義而恥于言利的。《論語》說:“子罕言利”,孟子說:“以義治國,何必言利”,將追求利益看作是可恥的事情。而商人則正相反,追逐物質利益是商業活動的唯一目標。所以,自從儒家思想成為中國社會的統治思想后,商人的逐利活動就再也沒有堂堂正正的地位了。這種對商業的鄙視滲入民族文化心理的深層,甚至比政治、經濟、法律上對商業的遏制影響更大。
中國古代各地商幫
自先秦時代起,中國的商業的地域分布已開端倪。唐代的胡商,元代的吳中商人,明清時期的徽商、晉商,直到近代的江浙商人,各地商幫隨朝代的更迭而消長,各領風騷數百年。中國古代各地的商幫是如何形成的?最重要的因素是地理位置和物產。比如春秋戰國時齊國商業的發展就有賴于海鹽的出產。戰國時越國的大臣范蠡輔助勾踐滅吳后,棄官從商,他之所以選擇陶地作為自己的行商之地,就是因為“陶天下之中”的地理位置,與各諸侯國之間四通八達,方便貨物交易。另一個重要因素是政府政策。比如,近代上海商業的繁榮得益于它是第一批對外開放的通商口岸;改革開放后,沿海城市尤其是特區城市的繁榮,也主要是政策上的原因。
明清時期,隨著全國市場的形成,各地商人的地域特色更加明顯,各地商人經營的行業、活動范圍和經營方式各有不同,以至有“十大商幫”的說法。其中最典型的是徽商和晉商。
徽商:指以新安江流域為中心的安徽徽州府的商人。主要包括徽州地區的歙縣、祁門、休寧、績溪、黟縣五縣以及與之相鄰的江西婺縣。徽商大致產生于明中葉,清代乾隆時期達到鼎盛,至嘉慶、道光年間日趨衰敗,稱雄三百年。在明清商業史上與晉商齊名,史稱“富室之稱雄者,江南則推新安,江北則推山右”。
徽商主要經營四大行業:鹽業、布業、茶業和木業。其中鹽業的規模最大,利潤最豐厚,徽商的興衰都與鹽業有密切關系。
徽州屬于山區,山多田少,發展農業存在先天的劣勢,但徽州物產豐富,竹、木、瓷土和生漆、茶葉等土產,歙硯、徽墨、澄心堂紙、汪伯立筆等產品豐富,所以徽州自古就有經商的傳統。
明代中期徽商的迅速崛起得益于政府鹽業政策的改變。明初,由于邊防需要,政府定期或不定期地出榜召商往邊地輸送軍糧,所付的酬勞不是銀兩而是鹽引——一種賣鹽的資格憑證,商人拿著鹽引可以在鹽場取鹽,再往各地行銷,這種制度叫做“開中法”。徽商就抓住這個機會進軍鹽業。但是,由于徽州距邊塞太遠,所以納糧辦引的活動敵不過山西、陜西商人,在鹽業經營中還不能居于優勢。明朝中葉,開中法漸漸不那么嚴格了。納糧辦引與支鹽行銷可以分開,于是鹽商就分為邊商和內商,邊商專門納糧辦引,內商專門買引銷鹽。徽商由于與兩淮鹽場距離較近,所以成為內商的主力。后來,徽商在鹽業中的優勢地位固定下來,逐漸形成壟斷。壟斷利潤豐厚的鹽業,使徽州商人成為海內巨富。
徽商的興起靠的是官商結合壟斷鹽業市場,而徽商的衰落則緣于這種壟斷市場的結束。鹽商為獲取高額利潤,必須依附鹽官及朝廷官吏,這種官商互惠使徽商獲取了高額回報。徽商善于結交官府,鹽政官員每年大筆的費用開支都是鹽商提供,費用之大超出常人想象。徽商對朝廷的報效大多得到回報,有不少人封官進爵,成為紅頂商人。徽州鹽商在政府實行“綱鹽制”時,受政策保護是最多的。但在清道光年間政府實行“改綱為票”的鹽法改革,從根本上取消了徽州鹽商在兩淮鹽業中的壟斷特權,徽州從此一蹶不振。徽商的布匹、典當、茶葉、木材等生意在清末也受到太平天國起義的打擊和外國資本主義的沖擊,這些都是導致徽商衰落的因素。
晉商:晉商就是山西商人。晉商與徽商齊名,但財力更為雄厚,清龔自珍稱山西“海內最富”。在晉商的歷史上,最值得書寫的是兩件事,一是走西口,二是創立中國金融業。
山西土地貧瘠,人口眾多,但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山西自古有“表里山河”的稱謂,北邊和內蒙古草原相鄰,南邊隔著黃河與廣闊的中原地區相望。自古以來山西商人就利用游牧民族與農業民族的互補性來進行商品交換。走西口大概是從明代中期開始的,當時防御蒙古的邊防部隊需要大量軍需產品,山西處在中原地區與蒙古的交通道上,很多山西人就適應這種需要到邊防重鎮去發展貿易,這就是走西口。西口指位于內蒙古、山西交界處的殺虎口,這里是供應清朝西征大軍的重要后勤基地之一,也是山西商人進入西北市場的起點。公元1690年,康熙平定噶爾丹叛亂時,晉商范毓濱又為輸送軍糧立了功,被授予二品官銜并取得了對蒙、俄貿易的特權,這就使得晉商進一步拓開了西北市場。
“融通天下”的山西票號:票號是一種專門經營匯兌業務的金融機構。在票號產生以前,商人外出貿易全要現銀支付,在外地賺了錢也得靠鏢局把現銀運送回家,不僅費用高而且也不安全。清代乾隆、嘉慶年間,晉商雷履泰經營“西裕成顏料莊”,在北京、天津、四川等地都設有分莊,于是就有人在北京將銀錢交給西裕成分號,由經理寫信給總號,再在平遙總號取款,實現異地匯兌。開始這種異地撥兌只限于在親朋好友之間進行,并不收費。后來,要求撥兌的人越來越多,雷履泰覺得這是一條生財之道,就創立“日升昌”,專營匯兌。隨著日升昌的發展,除民間匯款以外,政府的公款有時也來托辦匯兌;業務也由單純的匯兌發展為吸收存款和放貸,生意一派興旺。有了“日升昌”的經驗,山西商人紛紛投資票號,從而形成了覆蓋全國,融通天下的山西金融業。
金融業對于社會的政治經濟環境是極為敏感的,當社會經濟環境繁榮穩定時,金融業能得到比較穩定的發展,而當社會經濟環境不穩定,工商企業大量倒閉的時候,由于倒閉企業的貸款不能清還,形成大量壞賬,就會給金融業帶來巨大的損失。19世紀70年代以前,山西票號的壞賬比較少,但是清末民初,軍閥混戰,不少城市遭兵亂和焚搶,加上外國資本的沖擊,造成工商業一批批倒閉,票號壞賬大量增加,放款收不回來,無力支付存款,紛紛關門垮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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