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霜天馬老師夾著課本,微笑地走進教室時,頑劣的初二(2)班的小男生小女生差點沒笑出聲來:一米八的瘦削身架,鼻梁上架著副很夸張的眼鏡,以至于半個面孔都閃爍在厚重的玻璃鏡片的后面,給人以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
雖然早有“探馬”來報,這個從外校新調來的班主任,是專帶差班的高手,很有能耐。但他是我們的對手嗎?要知道,這個班一年中氣走了三個班主任。
第一節(jié)課,水波不興,50分鐘在馬老師的微笑和同學們的游離目光中平靜度過。馬老師走出教室。走出教室的馬老師身后被一雙雙明亮的眼睛盯著。他們在證實一則聽到的消息:馬老師的右腿有點兒跛。是的,上大學時馬老師在一次籃球賽中,爭搶籃板球,摔折了腿。醫(yī)生的輕率治療,使他的右腿短了那么一點點兒。然而,就那么致命的一點點兒,在走慢的時候不顯,可走快的時候,便有了跌宕起伏的效果。此時的馬老師并不知道他行走的姿勢已經(jīng)令他的學生產(chǎn)生了小小的興奮——二十多年來,馬老師就是這么走著的,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呢?
下午自習課。馬老師走進教室時,便見黑板前圍著一群學生,見他來,便轟地四下散開。黑板上畫著一幅畫:一匹嶙峋的瘦馬直立著后腿,馬臉上很滑稽地罩著副大大的眼鏡。旁邊有詩兩句:
遠看金雞獨立,近看瘦馬懸蹄。
馬老師看看畫,又看看全班同學。此刻,全班每個人都努力呈現(xiàn)出“與己無關”的坦然神情,但又不時地瞄著老師的面部表情。馬老師笑笑,在詩的后面揮毫續(xù)上:
行走風吹落葉,躺下長短不齊。
然后問:如何?
全班一下子如江河決堤,大笑不已。
馬老師不笑,作嚴肅狀:“今后這位同學可任語文課代表,兼出黑板報。”全班又大笑。可笑著笑著,笑不動了。詩畫作者吳曉陽慢慢站了起來,紅著臉,訥訥地想說什么。馬老師微笑著拍拍他,示意他坐下。轉身,在黑板上重重寫下四個字:尊師重教。
于是,每日踏著晨光,上學路上、校園里,處處響徹初二(2)班嘹亮的聲音。馬老師的自豪溢于言表——到處都是我們的人。有的同學低頭走路,馬老師會很認真地走到面前,喊一聲:同學好!在你小吃一驚之后,你會看到一個高出你一頭多的瘦高個子和他從鏡片后蕩漾出的微笑。半月后,師生互致問候蔚然成風。
馬老師教數(shù)學。熱門的主課教師大抵都做家教,可馬老師不做家教。不做家教的馬老師便成了“另類”。馬老師的老婆原是商店的售貨員,如今下了崗。老婆勸他掙一份家教錢,補貼家用。馬老師說,手心手背都是身上的肉,好生差生都是我的學生。后來,拗不過幾個差生家長的苦苦懇求,開了小灶,可又不收人家的錢。他又不抽煙不喝酒,連個禮也不好送。有人便說,孔乙己還曉得沒錢先賒碗黃酒,馬老師怎么這么迂呢?
馬老師帶的這個班的成績扶搖直上,從全年級最后一名,一口氣超過5個班,直逼第一名。
初三畢業(yè)前的最后一次班會,馬老師照例微笑著走進教室,只見那個畫瘦馬的吳曉陽已在黑板左右各畫了一大束花,五彩繽紛,煞是鮮艷。
見老師進來了,班長走上講臺,用紅粉筆寫下了一橫。
馬老師驚詫,怎么不寫了?
只見全班45位同學按學號,一個接一個上來,每人也只寫了一筆。黑板上出現(xiàn)了醒目而鮮紅的六個大字:“老師,我們愛您!”
掌聲響起來,持久而熱烈。馬霜天老師的眼睛濕潤了,有亮晶晶的東西要涌出來。
(選自《小小說選刊》)
本文開心點
讀完本文讓人有一種愉悅感。這種愉悅來自馬老師的機智,對于學生的惡作劇,他沒有大為光火,僅用兩句話便輕巧地把尷尬化為開心,到最后讓師生互致問候蔚然成風!這種愉悅也來自作者的精巧構思:醫(yī)生的輕率治療與這匹“瘦馬”的嚴謹治學鮮明對比,吳曉陽畫畫的前后呼應等都給人一種愉悅。而且這種愉悅不是膚淺的幽默和滑稽,而是一種感動著的開心!
——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