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揚言語行為分析

一、引語

初等教育過程中，表揚是教師最重要的教育口語。表揚包括書面表揚、口頭表揚、態勢表揚等多種形式。本文只分析作為口頭表揚形式（以下簡稱“表揚”），意在尋找這一特定言語行為的構成性規則和策略性規則，以期具有一定的應用價值。

二、界定

英國哲學家奧斯汀（J.Austin）建立了言語行為的理論模式，要求我們把語言表述的手段提升到言語行為的高度來認識，表揚就是一種“贊美”性質的言語行為。言語行為在根本上是人們行為的一種，任何行為的規則都是由這一行為的本質內在決定的，所以我們首先對初等教育表揚言語行為進行界定。

表揚存在著一種預設，即受表揚者的行為（思想行為、言語行為、動作行為等）是良性的，是和受話者過去相比存在進步的、有益于他人或社會等任何值得肯定的行為；發話者必須使自己的話符合客觀現實，即受話者的客觀真實行為；在此基礎上，發話者對受話者行為價值觀進行衡量后，表示認同，盡量強調雙方的一致性，并且作為向其他受話者推薦的榜樣。因此，我們將表揚界定為：發話者對受話者的已實施行為做出客觀的肯定性評價的過程。

從語用意圖角度講，表揚屬于激勵范疇。言語行為的語用意圖即發話者希望通過語言手段來達到的目的，這是發話者的本質特征和重要研究內容。根據場合的不同，表揚包括針對多個受話者的當眾表揚和針對個人的私下表揚。當眾表揚的語用意圖不僅在于使受話者得到激勵，更重要的是教育和觸動其他人。

初等教育表揚是一般性表揚的狹義概念，具有自身的特點。初等教育指“以初級文化知識（包括初步的政治、道德、生活等知識）為主要內容的教育，它在對象上以兒童為主。”①表揚的發話者是教師，是經過專門訓練、有一定專業知識、懂得初等教育技能的專職人員。本文分析的受話者限定為主要對象——兒童。初等教育表揚是為了促進兒童思想品德、行為規范及學習動機等教育目的而實施的言語行為，包括課堂中針對教學情景而使用的輔助性言語，和課堂教學以外的教師工作言語。可以對所有學生進行表揚，也可以對單個學生進行私下表揚。

根據以上共性和個性，我們將初等教育表揚界定為：初等教育表揚是指初等教育過程中，教師以教育學生、激勵學生為目的，對學生的良性行為做出客觀的肯定性評價和贊美的言語行為。

三、表揚的心理機制

表揚具有一定的原因和出發點：從發話者角度看，就是發話者的語用意圖——激勵；從受話者角度看，即受話者的心理機制——人生來就有被肯定的需要。

1．動機理論

“動機是在自我調節的作用下，個體使自身的內在要求（如本能、需要、驅力等）與行為的外在誘因（目標、獎賞等）相調節，從而形成激發維持行為的內在動力。”②動機是活動得以激發、維持、完成的重要條件，并影響活動效果。動機分為內部動機和外部動機，外部動機一方面使個體已經形成的內部動機處于持續激勵的狀態，另一方面可以轉換成內部動機而促進個體發展。

學習動機是內部動機的重要表現形式，是激發、維持學生學習的內在動力。兒童對知識、技能及思想行為等習得的內在需要必須得到外界評價的刺激，表揚就擔任了這一重要的催化劑角色。

當學生將教師的表揚理解為是對自己的正面肯定而非變相控制時，學習動機就會得到強化。面對一個從四十分考到了五十分的孩子，與其說“你怎么這么笨，又不及格！”，不如“這次不錯，有進步，繼續努力！”更能夠有效地激發孩子的學習動機。

2．需要層次

動機源于內在需要。需要表現為個體因缺乏某種刺激時會呈現一種不平衡狀態，對這種不平衡狀態以及要求達到新的平衡狀態的體驗。美國心理學家馬斯諾認為，人的基本需要包括五個層次：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實現的需要。這五個層次是逐步實現的，最高級的自我實現的需要具有永不滿足性。

受話者得到表揚，滿足了得到別人尊重的需要，從而激發新的正向動機，追求新的自我實現的需要。成就需要是兒童的尊重需要和自我實現需要相結合的產物，教師的一句表揚能滿足他們的成就需要，激發他們的榮譽感和上進心。

3．情感和認知

兒童具有自身的年齡特征和心理特點。他們的自覺意識還比較差，不善于自覺獨立地提出行動的動機，不善于主動獨立地調節自己的行為，尤其是低齡兒童往往將教師當作道德判斷的標準。兒童需要依靠長者的社會評價來衡量自己，具有強烈的情感依賴性和“向師性”，對教師充滿信任。教師要維持這種“向師性”，幫助學生進行價值判斷，就要恰當運用表揚這一重要的教育法。

在兒童心中，教師具有極高的威信，教師正確實施表揚會使學生產生一種發自內心的上進心和自信心，擁有強烈的成功體驗，這種愉快的情緒會使學生的思維不受束縛，處于一種自由、輕松的精神氛圍之中，自由地想象創造，充分發揮個性和長處。尤其當兒童的創造性行為取得成功時，教師的表揚能使學生認識到自己的能力和價值，從而強化原有的興趣和動機，有助于學生創造力的培養。

塞爾（Searle）在制約人們社會活動和行為的各種規則中首先區分出構成性規則和策略性規則。構成性規則創造并規定了言語行為的性質，改變了構成性規則，就改變了言語行為。調節性規則即策略性規則，是更有效地實施某言語行為的策略。

那么，初等教育表揚的構成性要素是什么，我們又如何使其實現最大的語用效應呢？

四、表揚的構成性規則

一種言語行為的問題首先就是是否遵守這一言語行為的構成性規則的問題。塞爾以“許諾”為例制定了許諾行為必須滿足的九個條件，其中有些條件是任何言語行為都必須具備的公共條件。

“任何兩個人在進行語言交際時，不論發話者想實現何種意圖，不論他想實施什么言語行為，交際雙方必須具有共同的語言，具有語言交際的必備客觀條件，發話者必須能夠按照所使用的語言的規則成功地表達自己的意圖，受話者也必須按照所使用的語言的規則正確地領會對方的意圖。”③這也屬于表揚的構成性規則，同時，參照表揚的特點，我們制定出其他的構成性規則：

1．良性規則

發話者相信受話者的已實施行為屬于良性行為。表揚存在著一種事實預設：發話者必須確定受話者的確完成了某種行為。同時，無論受話者的行為客觀上是否值得肯定，發話者總是有一種信念預設，即受話者的行為是良性的。

2．權威規則

表揚行為的發話者和受話者之間存在著一種權勢差異。發話者總是處于社會等級框架的上層，如是受話者的老師、領導、家長等；反之，則有“越位”之嫌了。

3．心理規則

發話者相信受話者愿意他去實施這一行為，受話者愿意發話者去實施行為，雙方的價值觀一致，互相認同，都認為這是一種“雙贏”的言語行為。

4．誠意規則

發話者真心實意地想實施這一行為，必須具備真誠的出發點和態度，否則，就會陷入奉承或諷刺而變質。

5．客觀規則

這是表揚構成性規則的根本條件。發話者對受話者的行為價值做出客觀肯定的評價。它決定了表揚實施的度——客觀；質——肯定性；本——評價。表揚的這一最基本構成條件將其和批評、暗示等區別開來。

初等教育表揚同樣必須具備這些構成性要素，但是，初等教育表揚的發話者和受話者之間天然存在著一種人際預設：教師對學生存在一定權威。教師威信使學生愿意并希望接受教師的表揚和肯定，“親其師，善其道”，有“信”和“親”而發自內心地接受教師的評價。

五、表揚的策略性規則

表揚雖然是對受話者行為價值的肯定性評價，雙方不存在價值觀的沖突，但若表揚使用不當會激起受話者的自負和逆反心理，不但起不到積極的引導作用，反而會引起消極反應。在不失權威的前提下，盡可能突出雙方價值觀的一致性，以對受話者起到最大的激勵效果，這是表揚應遵循的根本性策略性規則。據此，可以衍生出其他的策略性規則：

1．針對規則

表揚必須實事求是，論事不論人，發話者應限定受話者的已實施良性行為為對象，忌擴展到其他無關聯的內容。 “各方面”“每件事情”……這些全面性肯定的字眼可能會引起被表揚者的自負情緒，尤其是在教育語境中，甚至會激起其他學生的不滿。

2．適度規則

表揚必須言辭適中，“你真是個天才！”這樣過分夸大的溢美之詞會引起受話者的自負心理，更嚴重則會產生譏諷、挖苦的誤會。而縮小受話者行為的應有價值會使對方認為是無視，甚至是蔑視，二者都達不到語用意圖。表揚者可在語言命題內容的基礎上，提出適當的鼓勵話語。

3．誠摯規則

表揚者必須讓被表揚者感到自己的誠意，語氣熱情中肯，措辭充分肯定，才能激起對方的自信，以誠換誠，得到對方的尊重，“真在內者，情動于外，是以貴真也”。

4．及時規則

表揚必須在受話者的良性行為后及時實施。時機是事物發展的連接點、變化的關節點。表揚若時過境遷，則不利于強化正確的行為。

由于教師和學生的特點和相互關系，學生的個體特點，表揚的場合等因素的影響，初等教育表揚還必須遵循以下策略性規則：

5．屢次規則

兒童的心理特點決定了教師必須毫不吝嗇自己的表揚：“你這件事情做得對！”“老師知道你是聰明的孩子。”“你能這么做，老師很高興。”……初等教育過程中，哪怕是細微的閃光點，教師也要表示肯定。

6．直接規則

由于兒童的知識水平和理解能力還較弱，對他們的表揚必須切中要點，完全指明什么是值得肯定之處，給他們一個明確的學習目標，盡量少用隱晦式的表達。

7．區別規則

這是針對兒童實施表揚的最重要的策略性準則。初等教育表揚的實施對象是具有不同個性特點的主體，表揚必須遵循“因材施教”原則，對不同的學生實施不同的表揚形式。

根據學生的水平差異，對后進生應強化表揚，通過表揚激發兒童深厚的潛能。“一個嚴冬的早晨，老師把班上的一個學生叫到講臺前，舉起他凍得又紅又腫的雙手，對全班同學深情地說：‘請大家看這雙手，手背上的血跡是凍裂的傷口，如果把這雙手放入冰涼刺骨的水中會是什么滋味；請大家再看看我們干凈整潔的教室，想一想今天為我們灑水、掃地的同學怎樣勞動。’寥寥數語，不僅激發了這位后進生的榮譽感、進取心，并且對全班同學也是一次難忘的思想品德教育。”④對后進生的優點，教師更應加以充分肯定。

公開場合一般忌用比較語，“某位同學做得比你們都好”——這樣的表揚會導致其他學生的不滿，引起受表揚者和其他學生的隔閡。在維持教師威信的前提下，私下表揚則可盡量降低雙方的權勢差異，采取“平等對話”的方式。

初等教育過程中，表揚是一種看似簡單、實則復雜的言語行為。正確實施表揚還要考慮學生的不同性格、性別、年齡差異等等諸多因素，但無論何種具體語境都離不開上面的幾條規則。

六、結語

表揚的語用效應是使受話者得到激勵，同時觸動其他人，使其受到教育和激勵。兒童的發展還未定型，他們的未來是無可預知的，教師的正確表揚對學生以后的生活乃至一生都會產生積極的影響，具有極大的延后效應。同時，能夠維持學生的“向師性”，提高教師的威信，增強教師的人格魅力，使以后的表揚行為實現更大的語用效應，形成一種良性循環。

正確實施初等教育表揚行為，會給孩子一雙自信的翅膀，給老師一道親切的光環，給社會增加無數的棟梁！

注釋：

①袁運開主編，《簡明中小學教育詞典》，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642頁。

②張愛卿主編，《現代教育心理學》，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6），第252頁。

③何兆熊主編，《語用學概要》，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9.（5），第86頁。

④馬顯彬，《教師語言學教程》，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0.（6），第280-281頁。

參考文獻：

[1]何兆熊主編.語用學概要[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9.[2]張愛卿主編.現代教育心理學[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1.

[3]胡振坤主編.小學心理學[M].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01..

[4]馬顯彬.教師語言學教程[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0.

[5]張先亮主編.語言交際藝術[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0.

[6]袁運開主編.簡明中小學教育詞典[M].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7]胡范鑄.從“修辭技巧”到“言語行為”——試論中國修辭學的語用轉向[J].修辭學習，2003，(1).

[8]胡培安.批評的構成性規則準則和策略性準則[J].修辭學習，2003，(1).

（金國旗，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