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長恨歌》之所以風靡文壇,得益于作者王安憶對藝術語言恰當嫻熟的運用。藝術語言使文章新奇、別致、獨創,從而避免了敘事的平淡、呆板,揭示出了人物性格和社會的本質,使形式和內容達到了高度統一。
[關鍵詞] 長恨歌 詞語類屬變異 舊詞新用 詞語組合搭配變異 詞語感情色彩變異
第五屆茅盾文學獎作品——《長恨歌》,是當代文壇又一顆璀璨的明星。它的成功,不僅在于獨特的構思、精巧的結構、曲折的故事情節、深刻的主題思想,還在于充滿新鮮感和獨創性的藝術語言的運用。藝術語言化平淡為神奇,化習見以新異,化普通的上海故事為文壇巨星《長恨歌》。
何為藝術語言?駱小所先生在《藝術語言學》一書中給了明確的解釋:藝術語言也叫變異語言,從語言的組合和結構上看,藝術語言是對常規語言的超脫和違背。所以,有的也把它叫做對語言偏離的語言或叫破格語言。①筆者也認為,藝術語言的本質就是變異、超脫、違背,從而達到語言的創新。語言的創新是藝術語言最集中的表現。《長恨歌》中創新的語言比比皆是,難以計數。清朝詩人趙翼就曾談過“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長恨歌》之所以能讓讀者耳目一新、百感新鮮,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作者藝術語言的運用。《長恨歌》中的藝術語言的運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1.詞性類屬變異
“一般來講,詞都有一定的語法功能,但為了表達的需要,在特定的語言環境中,臨時改變了詞的詞性而轉為另一種詞性”①,這就是藝術語言中的詞性類屬變異。《長恨歌》中就有不少這樣的用法。
(1)王琦瑤不由心生感激,蔣麗莉是這個晚上唯一的熟悉,也是唯一的親切,于是也握了她的手。
(2)兩岸的油菜花黃著,秧苗綠著,粉蝶白著,好一幅姹紫嫣紅。
例(1)中的“熟悉”“親切”本為形容詞,但卻做了兩個分句的賓語,活用為了名詞。其實,作者主要表達的意思是:蔣麗莉是王琦瑤在那個晚上唯一熟悉的人,親切的人。但王安憶巧妙地將普通的、常規的語言進行了藝術化的變異,使讀者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了那個晚上琦瑤的詫異、孤獨和無奈。例(2)中的數量詞“一幅”本是來形容諸如“畫”的形容詞的,但本句卻用“姹紫嫣紅”做其中心語。顯而易見,例(2)中的“姹紫嫣紅”也活用為了名詞。以上兩個句子,均有意突破語言的常規,從而使作品增加了一種含蓄蘊藉的意味,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舊詞新用
每個詞都因為受其義項的影響有其固有的運用時的語境,但《長恨歌》的作者王安憶卻在作品中有意打破了一些詞語的固有的語境,而在一種全新的語言環境中把舊詞進行了新的運用。另外,舊詞新用的過程,也是詞的義項進行變異和轉移的過程。總之,“舊詞新用”中的“舊”專指詞形和讀音,而“新”則指詞的義項及詞所處的語言環境。
(3)王琦瑤沒聽他說完就轉身走了,留下她在身后朗誦。
“朗誦”一詞本指“大聲朗讀詩或散文,把作品的感情表達出來。”②其多在作為一種表演藝術形式或鑒賞詩、散文的語言環境中使用,但在《長恨歌》中卻把導演苦口婆心的“規勸”稱為“朗誦”,著實是一種反語的修辭格。此時的舊詞“朗誦”已在新的語境中有了新的義項,盡管這個義項是暫時的、超常的、變異的,但它卻是新奇的、審美的、藝術的。一個“朗誦”使導演對琦瑤的勸說之辭再次浮現于讀者的腦海,使讀者明白“上海小姐”這頂桂冠是如此的虛無,是那么的虛榮。“朗誦”也表現出了沉浸于燈紅酒綠中的王琦瑤對導演的膩煩、不屑和對“虛榮”的向往、追求。
(4)晚會上的一切都是公有制,笑是大家一起笑,鬧是大家一起鬧,聚散是大家的聚散。
程先生是個內心軟弱,不敢正視、表白真愛的人。他為了接近王琦瑤,成了王琦瑤和蔣麗莉的護花使者,緊隨其后。而當王琦瑤與他的話“多了些”,舉止也“親密些”時,他卻“無言以對”了,“說出口的都不是自己的話,大家的話似的。”他引發的笑話,并非逗王琦瑤一人開心,而是“大家一起笑”“鬧”也是“大家一起鬧”的。所以,王安憶幽默恰當地稱這樣的晚會一切都是“公有制”。③此時的“公有制”并非政論語體中常見的舊詞,而是在新的語境中有了新的含義,從而諷刺了程先生的軟弱無能,突出了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和性格。
3.詞語組合搭配變異
詞語的組合和搭配一般是約定俗成的,具有常規性、穩定性。但《長恨歌》中有許多詞語之間的組合和搭配卻超越了常規,這也是小說中藝術語言的運用的一種重要表現。
(5)那乖似乎是可著人的心剪裁的,可著男人的心,也可著女人的心。
與動詞“剪裁”進行常規搭配的多為具體的事物,例如“布”“衣服”等。但王安憶筆下被“剪裁”的卻是“乖”。這種搭配超越了尋常,超越了邏輯,產生了一種意象美,給讀者廣闊的聯想和想象的空間。王琦瑤的“乖”是那么的中正合適、無過無不及,男人喜歡、女人欣賞。讀者透過詞面可以體味出詞里的實際信息,從不當之中見到精當,從物理之中探出微妙。的確,《長恨歌》之所以取得了這么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就在于作者恰當、嫻熟地運用了藝術化的語言。
4.詞語感情色彩的變異
《長恨歌》中也有不少詞語感情色彩發生變異的現象。
(6)這城市自由真不少,機會卻不多,最終能走進這公寓的,可說是愛麗絲的精英。
“精英”原指在某一方面或某一領域才能超眾或取得卓越成績的人,是個褒義詞。而在例(6)中,作者“精英”一詞的運用則是在諷刺王琦瑤被名利、虛榮沖昏了頭腦,走進了愛麗絲,也走上了迷失方向的路。所以,此時“精英”的感情色彩已由“褒義”變成了“貶義”。感情色彩的180度大轉彎,符合了道家“反者道之動”的思想,也證實了哲學上“矛盾對立統一”的觀點。王安憶筆下的“精英”貌似常規的“精英”,實則變異的“精英”,這樣,使王琦瑤這個反面的“精英”加倍的丑陋,也注定其命運會加倍的悲慘,為文章的結局埋下了伏筆。
《長恨歌》的成功離不開王安憶藝術語言的運用。《長恨歌》之所以能在文壇上脫穎而出并取得如此巨大的藝術魅力,不得不承認得益于語言的新奇和別致,因為亞里斯多德曾告誡過我們:“給平凡的語言賦予一種不平常的氣氛,這是很好的;人們喜歡被不平常的東西所打動。”可見,“文學作品的語言只有具有新鮮感和獨創性,才能加強藝術效果,激發欣賞興趣,增強生命體驗,延長審美時間。”④
《長恨歌》做到了“以出新意,去陳言為第一招”,王安憶做到了“冒著風險去推倒一切既存的偏見,而表現她所想要的東西”。⑤所以《長恨歌》成功了,王安憶也成功了。
注釋:
① 駱小所.藝術語言學[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2.
②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現代漢語詞典[M] .北京:商務印書院.1996:675.
③ 王安憶.長恨歌[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3:21、35、38、41、54、67、119.
④ 周建云.陌生化是藝術語言的特質[J].湖北:黃石理工學院師范部.2004(12).
⑤ 轉載白朝霞.《含蓄蘊藉的語言奇景——王安憶〈長恨歌〉語言藝術賞析之一》.德州:德州學院學報.2003.3.
參考文獻:
[1] 駱小所.藝術語言學[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2.
[2]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現代漢語詞典[M] .北京:商務印書院.1996.
[3] 王安憶.長恨歌[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3.
[4] 周建云.陌生化是藝術語言的特質[J].湖北:黃石理工學院師范部.2004(12).
[5] 袁枚.隨園詩話[M] .
[6] 白朝霞.含蓄蘊藉的語言奇景——王安憶《長恨歌》語言藝術賞析之一[J].德州:德州學院學報.2003(3).
(李東偉,云南師范大學文新學院;杜 娟,河北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