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８年的輪椅生涯，無怨無悔

朱凱欣

蘇金妹來自香港的一個漁民家庭，一次跟弟妹捉迷藏時掉到退了潮的碼頭底下。三四個月后，她腰股劇痛，無法起床，之后病情惡化并演變成骨癌，肋骨及背部動手術后，下肢仍然癱瘓，戴腰箍、坐輪椅，被抬上抬下，形同廢人。那是1967年，蘇金妹才15歲，她覺得自己沒有將來。

從運動健將到兒童院義工

護士每天替她梳辮子，物理治療師則教她運動和算術。

對蘇金妹來說，物理治療是個惡夢：戴上又長又重的腳架，身體吊起，全身力量集中在腳上，她哀求護士把她放下。運動完畢，她說：“我以后再也不運動，就這樣算了。”

物理治療師給她當頭棒喝：“你自己放棄，沒有人能幫你，后面的路會很難走。”治療師的話，蘇金妹深深記住，以后再也不輕言放棄。她跟隨治療師學習投標槍、打保齡球、參加輪椅比賽，在1968年的香港殘疾人運動會上，她取得了三面金牌及全場冠軍。在新西蘭舉辦的殘疾運動會上，她打起精神鍛煉虛弱的身體，最終贏得輪椅比賽全場亞軍。

蘇金妹在醫院住了6年，21歲時離開。“我不想回家，但醫院安排的療養機構真的讓人受不了。我想找工作、找地方住，沒有人能幫我，像在大海里漂泊。”

外籍物理治療師帶她跟英國軍人朋友見面。與她素昧平生的英國軍人竟提出三個建議：一是收她做干女兒，二是安排她在軍隊做事，三是安排她到兒童院當義工。蘇金妹選擇去兒童院。院舍工作繁重，但兩位院長和英兵都全力幫助她。

那時候，有人請她去探望一位因撞車而四肢癱瘓的朋友。“我很想留下來幫他，便轉到庇護工場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回去照顧那名年輕人，一幫便是16年。”

之后幾年，蘇金妹曾在電子表廠和電鍍廠工作，做事勤快，卻受其他工人排擠和欺負，她不時邊做邊流淚，但心里有一個愿望：像普通人一樣納稅。一年間，她獲3次加薪，終于如愿以償。

1991年，蘇金妹因臀部長瘡再次病倒，索性不再工作，轉當全職義工。她省吃儉用，每天買材料熬湯探望病人。

從再生勇士到心靈天使

有一次，蘇金妹去醫院探望癌癥末期病人。一位婆婆告訴她想吃紅薯，第二天她立即帶來，婆婆一邊吃一邊哭。蘇金妹說：“當年，我在醫院也曾有想吃但吃不到的東西，所以能體會病人的心情。”

前年底，一對夫妻自殺，妻子死了，丈夫住在馬里嘉醫院，朋友請蘇金妹前去探望。男人起初很排斥蘇金妹，蘇金妹對他說：“你比我好，能走路又有文化，將來可以配合我幫助別人。”漸漸地男人愿意向她傾訴了。蘇金妹令他明白自己的生命仍有價值，出院后他也當上了義工。

去年初，張先生因中風導致全身癱瘓及昏迷，醫生診治后認為可能成為“植物人”，并讓張太太考慮簽下“放棄治療”同意書。張太太經朋友介紹認識了蘇金妹，她極力主張不要放棄，并教張太太錄制家人鼓勵的話語，每天在張先生床邊播放，同時利用小棒槌敲打他的腳底，刺激神經。經過多月的嘗試，張先生奇跡般蘇醒過來，并逐漸恢復說話能力。蘇金妹教他嘗試慢行及數數字。10月底，張先生已可行動自如，并和張太太在城門散步。

“全靠朋友鼓勵，我才活到今天。我病了，醫生免費為我診斷，我需要換輪椅車輪，朋友會掏錢幫忙。所以，我也將別人當作親人看待，朋友需要我幫助，無論多遠我也去。”

蘇金妹接受了10多次手術，經過貧窮無助的日子，如今，什么對她最重要呢?“生命，生命無價。”回首過去的38年輪椅生涯，除了對不識字有點遺憾，她可說無怨無悔。“現在讓我再選擇，我也選擇不能走。如果能走動，我大概只是個家庭主婦，但今天，我能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真要感謝上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