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都紅葉情緒

韓良露

趁著小休到日本旅行，選定了京都的紅葉李。日本人算出楓火的速度以一天27公里由北向南蔓延，每年約11月20多日抵達京都，會有為期約15天左右最燦爛的旬之楓。雖說如此，但大自然變化無常，深秋楓葉燃燒的方式有其限制，要日夜溫差達15度以上，楓葉才會夠透夠濃，而且期間還不能有秋風秋雨來煞風景。風雨一來，不管紅葉黃葉都會凋零，楓火盛景即宣告結束。

我在11月22日抵京都，當地朋友說我來得正好，經過了數日白晝熱入夜涼，正是繽紛紅葉鬧枝頭的時刻，京都近郊數處紅葉名所正絢爛上演奪目的楓戲。

當天去了東福寺，從通天橋下溪澗上怒放的楓火，從跳動的金黃色，到橙色、橘紅色、洋紅色、赤紅色、酒紅色、紫紅色，各種色澤千變萬化的紅葉在眼瞼上閃爍，直搗內心深處，原來深秋天地以如此狂野耀眼的方式宣告落幕，然而人生由中年步入晚年時是否也有生命的壯麗演出。

由通天橋遙視對岸的臣云橋間的楓景，是京都第一觀楓所，可惜賞楓人潮太多，而且奇的是一座橋上眾人皆往北望，我湊了一會熱鬧后，轉身回望橋南側的山谷，雖不如北側豐富，但反見清幽，尤其是臨山坡地的楓葉有的已經掉落，更顯出正在枝頭燦爛的楓火的脆弱。我站在南側的橋上許久，身邊無人擠來擠去，享有剎那的清心，更能領會楓火的熱與冷，人世的鬧與靜。

第二天去了洛北的曼殊院，游人較少，站在野地的紅楓樹下，微風一吹，偶有干脆的紅葉掉在衣襟上，腳下的紅葉鋪地，走在紅葉路上，是一趟天地時空之旅，四季推移是旅程的印記。

曼殊院的庭院造景四季皆佳，秋季院中以一長青松柏為中心，四周環繞變色楓，這是禪意的造景，讓人悟得人生如變色楓來來去去，但生命本質卻是長青樹永恒不變。另一角假山上置了紅葉樹和秋芒并列，一絢麗一蕭索，是秋天雨心，也是人生苦樂參半之提醒。

看了兩天楓火熱情的演出，第三天上午去太原的三前院看阿彌陀寺前的紅葉。沒想到中午就下起雨來了。雨越下越大，眼前的楓火如同烈焰被澆熄般，雨中紅葉情緒劇變，霎時最后的燦爛變成了遺憾，紅葉掉落濕泥中，萬紫千紅已過，美好紅楓時光化回塵泥。

京都一場觀楓，竟如一趟人生游戲，青櫻雖短，有夏綠等待，秋楓匆匆，更要加緊把握，秋去冬來，不必再留戀盛景了。京都紅葉情緒，也是中年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