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凝神屏息地看完了《企鵝日記》,絕美的南極風光與動物的愛和溫情讓人嘆為觀止。沉浸在藝術享受中是顧不上思想的,過后卻不能不想一想,上帝為什么要給這些有帝王般尊嚴的動物繁衍后代制造如此之多的麻煩?
每年一次,成群結隊的企鵝從大陸北邊遷徙到寒冷的南部,然后交配與生育,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里,企鵝父母不吃不喝,簇擁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抵擋嚴寒,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孵化后代:企鵝把蛋放在自己的腳掌上,然后用羽毛蓋住,等待兒女脫穎而出。
為什么相對溫暖的北方反而不利于生育,而這整個過程都得在南方的黑暗中才能完成?為什么僅僅是繁衍這件事,就得讓企鵝身心交瘁乃至冒著耗盡體力甚至死亡的危險?
恐怕誰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生存就是遭遇困難與對困難的克服,而上帝從來不厚此薄彼。
企鵝遵循著大自然的鐵律行動,不規避,也不抱怨。它們步履蹣跚地移動步子,走不動了,就趴下來滑行,即使這樣,也一定要到那個叫“奧亞摩克”的地方去,這是傳統,也是作為企鵝的命運。
只有人才投機取巧,才會違逆上帝的意志,試圖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舒服。
人無疑是聰明的,是不是其實人才最愚笨?因為舒服讓人變得懶惰,讓人失去堅強的體魄與意志,舒舒服服的生活,正在造成人類體質與體能還有品行無可挽回的退化。
我們看見許多人現在也挺著企鵝一樣的大肚子,可遠沒有企鵝的耐力與決心。
當母企鵝再也撐持不下去、蹣跚地到海邊去補充食物時,公企鵝仍餓著肚子堅持,小企鵝出殼之際往往看不到媽媽,也有的沒等媽媽回來就餓死了。
有食物的地方不宜養育后代,只有到什么吃的東西也沒有的地方才能完成這個任務——這是個多么荒唐的預設。企鵝沒有因此責怪上帝,即使堅持不住而中止了自己的生命。到了明年,活下來的企鵝依然勇往直前。
人們叫這種高傲的動物為“皇帝企鵝”,面對威脅時幾乎沒有一點反抗能力,不知道這是不是它堅守南極的原因:那塊土地上更少天敵。
法國導演呂克·雅蓋拍過《遷徒的鳥》和《微觀世界》,都是我非常喜歡的影片,以為勝過所有人演的故事。為了拍這部新片,他與他的團隊在南極這塊根本不適合人居住的大陸上工作了一年多,在零下四十攝氏度到零下十度的氣溫下,拍攝了120小時的素材,然后剪出這部片子。
呂克也是一只企鵝,他分娩自己的精神產品不計功效,而且和企鵝一樣,廝守在“奧亞摩克”高地。
呂克孵出了自己的新作——是存了投機取巧之心者永遠拍不出來的片子。人類尚有像企鵝這樣堅執和愚魯者是大家的福分,其意義遠不止于讓我們看到一部美麗的電影。
(杜鐵軍摘自2005年9月29日《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