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解體緣由“傍老”生存

非不能也，是不為也

翟宇畢業于上海大學。翟家在武漢算得上大戶了，翟宇人很聰明，又有名校背景，再加上父母的社會關系，按說他應該能在職場上闖出一片天地來，事實卻不是這樣。

翟宇大學畢業后，父母托關系幫他在武漢某報社謀了個當記者的差使。“無冕之王”的名頭聽著響亮，但工作確實很辛苦。報社實行的是績效工資，記者的收入跟發稿量緊密掛鉤。翟宇散漫得近乎吊兒郎當，干起活來又眼高手低，所以月月都完不成任務。他不僅發稿少，而且還很不精心，有時僅憑道聽途說就想當然地寫新聞，接連幾次出現了紕漏。按照報社的規章制度，領導決定把他下放到廣告部工作。找他談話時，他的脾氣比領導還大，發完一通火后憤然辭職了。

這以后，他就整天呆在家里，嘴上說準備出去找工作，可始終不見行動。后來，在父母的勸說和女朋友呂婷婷的“威逼”下，翟宇斷斷續續地干過幾份工作，結果都不了了之：有時候，他沒過試用期就被老板“禮送出門”了；有時候，工作剛剛安頓下來，他卻以“工資低”“離家遠”“太辛苦”“發揮不出自己的優勢”“人際關系太復雜”等理由，炒了老板的魷魚。

到2000年秋天，畢業兩年的翟宇前后已換了6份工作，真正在崗位上的時間累計不到一年。父母和女朋友呂婷婷為他工作的事傷透了腦筋，能托的關系全托了，能講的道理全講了，該生的氣也全生了，可他還是無動于衷。

呂婷婷和翟宇是在大學里建立的戀愛關系，兩人感情很深。漸漸地她發現，翟宇不是干不好工作，而是壓根兒就不想工作。看著戀人不求上進，呂婷婷內心的焦急、失望和傷感難以言表，她不僅當面跟翟宇吵，還私下里找翟家父母哭訴。為了幫兒子找個閑適一些的崗位，翟宇的父親不再顧及面子，四處求人。2002年春節過后，翟父終于幫翟宇在家門口的寫字樓里找了一份做秘書的工作，月薪1800元。這家公司距離翟家只有五六分鐘的路程，經理是翟家的遠房親戚。當初在談這份工作時，翟父就反復對親戚強調：“你給孩子發多少工資都沒關系，就是不給工資也沒關系。我主要是想給他找個去處，他天天呆在家里，我憋悶得連飯都吃不下!”應該說，這位遠房親戚對翟宇還是比較照顧的。翟宇卻不領情，他對父母說，這點工資還不夠自己抽香煙、坐出租車呢，干下去純粹是浪費青春。為了哄著翟宇堅持下去，母親把自己的工資卡交給了翟宇，說是給他的經濟補貼。母親雖已退休，但月工資還有2000多元。拿到這筆可隨意支配的“補貼”，翟宇只在那家公司堅持了不到兩個月，沒跟任何人商量就辭了職。得知這個消息后，父母唉聲嘆氣了好幾天；呂婷婷聲淚俱下地指著翟宇的鼻子大罵了一通，罵他是“寄生蟲”、“癩皮狗”。翟宇卻振振有詞地對呂婷婷說：“我不是工作的奴隸，不能為了一點兒小錢把自己搞得不愉快。”呂婷婷反問他：“不工作，你靠什么生活呢?將來靠什么成家呢?”翟宇嬉皮笑臉地回答：“媽媽的工資全歸我使用，我上班累得半死，看人臉色，也掙不到這么多。要那么多錢干什么，夠生活就行了。你放心，父母養得起我，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掙的那點兒錢。既然你愛我，為何非逼著我到社會上受累、受氣呢?”

翟宇是家里惟一的孩子，從小就被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嬌慣著，養成了拈輕怕重、好高騖遠、缺乏責任感等毛病。知子莫如父，翟家父母知道翟宇的毛病，他們嘆息了一陣子，便退而求其次。他們不僅以“不惹事的孩子就是好孩子”來寬慰自己，還做呂婷婷的工作：“現在的社會很復雜，競爭壓力很大，阿宇不愿意上班，在家歇幾年也好。”翟家父母還向呂婷婷交了底：“我們這輩子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阿宇能過上好日子，你們成家后，你只管一心一意對阿宇好就行了。即使他不工作，養家的事也不用你費心。我們老兩口的收入加起來在萬元以上，除了家里住的這套房子，我們在洪山區還有一套，月月都有租金進賬，養活一個閑人根本不成問題。”

盡管有未來公公婆婆信誓旦旦的承諾，但呂婷婷依舊認為，一個男人年紀輕輕的就賴在家里吃閑飯，絕對不是正常的生活。為了督促翟宇出去找工作，呂婷婷軟硬兼施，甚至以“分手”相要挾。然而，翟宇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他對呂婷婷說：“我準備考研究生，現在要在家全力復習功課。”呂婷婷對翟宇的性格早已了如指掌，明知道這是托詞，但這時的爭執還沒有到動搖兩人感情的地步，她吵鬧了一段時間，最后還是自欺欺人地接受了翟宇“全力考研”的幌子。

翟宇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學了一段時間的外語，就開始了無所事事的生活，每天除了上網、聽音樂，就是睡懶覺。

吃誰的飯，看誰的臉

翟宇在家呆了幾個月，越來越覺得無聊，就開始纏著呂婷婷要結婚。呂婷婷本不想這么早就走進婚姻，更不想在翟宇經濟不能自立時就和他建立家庭。但她也有苦衷：一是翟宇追得緊；二是呂婷婷老家在浙江衢州，她一個人在武漢租房生活很不方便，花銷也大；還有，她幻想愛情的力量能夠讓翟宇振作起來。出于這些考慮，她最終答應了翟宇的求婚。結婚前，翟家父母跟呂婷婷長談了一次，向她保證：“你們結婚后，我們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家里的費用開支我們全包了，你掙的工資全由你自己存著。”

公公婆婆把話說到這一步，呂婷婷還能說什么呢？然而，呂婷婷很快就發現，即使是親生父母，如果在經濟上不能自立，自己往往也不能夠保持尊嚴。

兩人結婚的花費是翟家父母出的。婆婆嘴上說“你們想怎樣就怎樣”，但大到買家具、訂婚宴，小到選擇床上用品，婆婆都要“提提參考意見”，而且你還不能不聽，因為錢在婆婆手里掌握著，只有讓她滿意了，她才肯爽快地埋單。否則，婆婆即使把錢拿出來了，也是滿臉不高興，甚至嘟囔個沒完。買床上用品時，她本來看上了淡藍色碎花的四件套，可婆婆非要她買那個大紅色的四件套，說是耐臟又喜慶。按照婆婆的思路把新房布置起來后，呂婷婷覺得床上那紅色的被套和床單，簡直就像個農村的老太婆站在一個裝修考究的咖啡館里，一切都不倫不類的。

盡管呂婷婷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是婚后不久，她就跟公公婆婆產生了隔閡，并擴展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呂婷婷有看央視《晚間新聞》的習慣，而公公婆婆愛看電視劇。《晚間新聞》播出時，正是電視劇播放的時候。到了點兒，呂婷婷拿過遙控器就換臺，剛開始公公婆婆還能忍讓，但后來就覺得這個兒媳婦太不懂事了，只要呂婷婷一換臺，他們就憤然離座，走進臥室再不出來。再比如吃飯，家里一直是婆婆買菜，公公掌勺，他們喜歡吃清淡的，而婷婷則喜歡重味重色的飯菜，老兩口從來沒有問過呂婷婷的口味，她覺得家里的飯味同嚼蠟。她想說，可又說不出口，自己不交生活費，有什么資格說三道四呢?種種不和諧的細節積聚在一起，兩代人的隔閡漸漸大了起來。呂婷婷覺得，生活上的種種不如意，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翟宇不爭氣，在經濟上仰仗老人。

在呂婷婷看來，公公婆婆不僅整天充當他們的“生活指導員”，還經常表現出救世主的樣子。

翟家住的這套房子坐落在沿江大道，現在每平方米已經炒到五千元以上，這讓公公婆婆很得意，公公經常有意無意地說：“外地來武漢工作的年輕人，一輩子也別想買我們這樣的房子。”這話讓呂婷婷覺得分外刺耳，進而又很生翟宇的氣：他們剛參加工作時，武漢的房價只有現在的一半，那時候她就跟翟宇商量過在父母支持下按揭買房的事。可翟宇從來不認真工作，根本沒有收入，而自己一個人按揭負擔又太重，最終自己的計劃泡了湯。要是當時買了房子，現在不論是出租還是轉讓，都有一筆可觀的收入。

翟宇吃飯愛挑食，有一天他又嫌家里的飯不好吃，父親來了一句：“我的少爺，你就遷就一下吧，一個子兒不往家里交，你還想頓頓吃國宴啊?”這話他是沖兒子講的，呂婷婷卻認為是朝自己來的。我為什么不交錢?你們當初不是有過承諾嗎?還不都是因為你們的兒子不爭氣嗎?

呂婷婷討厭做家務，她也不好意思全讓公公婆婆干，于是每到家里大掃除和拆洗被褥時，她就花錢請鐘點工。呂婷婷以為這是自己對婆婆的孝心，沒想到婆婆卻說：“過日子要知道節儉，像你和阿宇這樣大手大腳的，什么時候才能讓人放心喲!”不知道婆婆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還愛對親戚、鄰居宣揚呂婷婷不僅從來不往家里交錢，而且逢年過節連個禮物都不給老人買。聽了這些話，呂婷婷自然是滿腹不快。

小的郁悶，老的委屈

呂婷婷和翟宇離婚后，翟宇的母親說：“我們一直拿呂婷婷當閨女待，可能有些話說得不合適，但我們絕對不是有意的，是她太多心了。兒子不工作，我們心里就不急嗎?可是總不能把他往絕路上逼吧?”呂婷婷卻不這樣看，她說：“翟宇的爹媽老覺得我們在經濟上占了便宜，有求于他們，所以他們有資格在我們面前指手畫腳的。我不埋怨老人，要怪全怪翟宇不爭氣。翟宇的爹媽怎么對我，我都能接受。關鍵是在對待翟宇賴在家里不工作這件事上，二老始終不清醒。翟宇都這個樣子了，他們還依舊嬌寵他，放縱他。遇到這樣的糊涂父母，翟宇什么時候才能自立?我什么時候才能有安全感？

結婚后，呂婷婷總是想方設法勸說翟宇出去工作。可是，她的千言萬語剛剛有些效果，公公婆婆一看到翟宇愁眉苦臉的樣子，心就軟了。為了讓呂婷婷放松對翟宇的“要求”，老兩口自作聰明，想出了一招：每到呂婷婷因為翟宇不工作而生氣時，老兩口就找借口給她一些錢。明白了公公婆婆的用意后，呂婷婷覺得他們簡直是在侮辱她，便更加拼命地逼翟宇出去工作，于是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日趨緊張。

對于翟宇有業不就的根本原因，呂婷婷認為主要是他沒有經濟壓力，從父母那里很容易就能要到錢。于是，呂婷婷跟公公婆婆商量，要斷了他的經濟來源。起初，公公婆婆很支持這個做法，不僅從翟宇手中要回了媽媽的工資卡，而且也不輕易給他錢了。呂婷婷對翟宇說：“你不上班，家里頂多管你一天三頓飯。想花錢，自己想辦法去掙。”但是過了沒多久，公公婆婆就變卦了，開始偷偷給翟宇錢。呂婷婷大為光火，跟婆婆吵了起來。婆婆說：“他再不好，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能看著你把他往死路上逼!”

時光的流逝，讓呂婷婷愈加堅信翟宇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其父母難辭其咎。她也想過小兩口分出去單過，但婆婆舍不得那套房子的租金。而且，靠自己一個人的工資支付兩個人的生活費用，呂婷婷也覺得吃力。看著眼前的情景，想到自己將來的孩子也要在這樣沒落的氣氛里長大，呂婷婷不寒而栗。

翟宇越來越不像話，他通常是中午起床，吃完午飯后，不是到河邊花園里打麻將，就是去找他那幾個同樣也是靠“傍老”而生活的無聊朋友玩，晚上照例要通宵達旦地上網玩游戲。呂婷婷說：“有幾次，我站在陽臺上看到他混在一群老人中打麻將，我真想跳樓。”

到2004年，呂婷婷和翟宇已經大學畢業6個年頭了。他們的很多同學，已經在事業上小有成就。每次得知同學的消息，再想想待業在家、不求上進的翟宇，呂婷婷都會被莫名的悲哀和失落所籠罩。呂婷婷說：“那些日子，我最怕別人問我老公是干什么的，您想想，我該怎樣回答啊?我不要求他必須掙多少錢，不要求他必須有什么級別的職務，但他總得讓我感到安全，看得到未來吧!”而且，因為翟宇脫離了主流社會，兩人的共同語言也越來越少。發展到后來，兩人一說話就爭吵。

在這個過程中，呂婷婷對翟宇的愛逐漸被鄙視所取代。2005年春節前，呂婷婷斷然提出離婚。翟宇看呂婷婷動了真格，慌忙答應馬上就去找工作。可是，他脫離職場太久了，而且已經喪失了生活的激情，還死要面子，不愿意和剛畢業的新人干一樣的工作，所以折騰了幾個月，最終又露出了破罐子破摔的本相。

2005年7月中旬，呂婷婷終于和翟宇協議離婚了。離婚時，呂婷婷不僅沒有提出分翟家的財產，還把自己存下的錢分給了翟宇一部分。正因如此，現在翟宇仍天真地認為呂婷婷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幻想著兩人還能破鏡重圓。而呂婷婷認為：“如果翟宇不徹底改變現在這樣的生活，別說是我，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輕易嫁給他。”她還認為，想改變翟宇這樣的人，實在很難！

(責編/寧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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