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杰 崔 衍
在上海小街小巷生活過的人,一定聽過這樣一句話:泡開水。“泡開水”就是去老虎灶買熟水。現在老虎灶已經沒了蹤影,曾經是老百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已經漸漸淡出,那老虎灶邊的溫暖時光也只留在人們記憶中。
上海老虎灶的產生同上海人的居住條件、燃具條件密不可分。
有人考證,老虎灶誕生于上海小刀會起義時,百姓為避戰火紛紛往城外租界跑。當時煤氣還不普及,用煤球爐已屬上乘了,人們多數用舊式灶,用木柴作燃料。人多了,燒水很不便,老虎灶即熟水業便應運而生。這以后,上海又經日寇侵略,危房簡屋比比皆是,熟水業在更大規模上得以發展。
老虎灶又名熟水店,因其形象酷似張開血盆大口的、尾巴翹得老高的老虎而得名。老虎灶一般在弄口或弄堂附近的小街上,通常一開間的門面,也有直二間或樓上樓下的。其灶砌在店門口,灶膛口對著前面馬路或小街小巷,灶肚中燒木屑、刨花和煤炭。老虎灶灶肚上裝有三只鐵罐,其后部安一口大鐵鍋,再后置一個高出灶臺一二尺的大木桶,最后為煙囪,一般為方形,下大上小,約二三丈高。
不少老虎灶,除供應熟水外,還設有幾張桌子供人入室喝茶聊天或談生意經,有的還設有盆湯供人洗澡。所以老虎灶實際上是主營賣熟水,兼營茶館、浴室,大大方便了附近居民的生活。當時,每天上班前的早晨、下班后的傍晚,總可以看到人們手提熱水瓶或茶壺進出老虎灶,走過的路面留下一線模糊的水漬。
據統計,1957年,上海市老虎灶數量達到最高峰時有1800余家。上世紀80年代后期,隨著煤氣的普及,舊城改造,老虎灶、棚戶簡屋、老式里弄一同逐漸減少了,目前尚存的老虎灶只有2家。
說起老虎灶的生活,通常少不了熱心的老板娘,勤快的小伙計,還有一大幫茶客。老虎灶的清晨是隨著第一爐水開而開始的。灶堂隔壁就是賣豆漿、大餅、油條、糍飯糕的點心攤,老主顧都喜歡買了點心坐在老虎灶里吃。提了鳥籠子遛鳥的老茶客天天來,春秋天總愛穿件老式對襟衣裳,大熱天白紡綢中式大褂,冬天就著小襖。不時地拿出鍍金懷表對對時間,然后馬褂里面藏藏,只露出一截金晃晃的表鏈。老茶客八仙桌前一坐,小伙計就給他泡一壺熱茶,老規矩再加一碟花生米。老茶客一邊吃吃花生米,一邊聽聽廣播,搖頭晃腦香煙叼叼,同隔壁臺子上的人講講新聞,談談山海經,吹吹牛皮,講講跟杜老板出生入死的那檔子事情。小伙計除了沏茶添水,還不時往爐膛里添木柴,爐灶捅得火星飛濺,爐火燒得旺旺的,水汽在屋內彌漫。8、9點鐘就不時有附近菜場劃鱔絲的,做魚丸的小販來要熱水。
不管有得講沒得講,老茶客一坐坐到十點鐘光景,陳年舊事講得差不多了,老虎灶中飯的生意又接上來。除了保持原來的所有功能外,茶客們還可以自己從市場上買菜,花幾角錢請他加工后,就是一餐豐盛和實惠的午餐。
老板娘還燒得一手好菜,所以老虎灶除了供應熱水外還可以炒幾個熱菜,代買幾瓶啤酒,平日里兩三個客人就小賺點飯錢。一碟豬頭肉,一盆茴香豆,燙一壺黃酒,是挑擔人、黃包車夫、跑街先生歇腳時的最愛。
吃罷中飯兩點半,老板娘到后房間去睏中覺了。老板跟一幫老朋友、老鄰居搓搓小麻將。老板娘也搓麻將,不過只是夜飯過后找弄堂里的女人姆媽去嘩啦啦搓兩圈戒戒厭氣,燒中飯蠻吃力了,要睡一下。老虎灶一到下午就是男人的茶房、棋牌室,天熱熱煞吃不消,不過冬天嘛捂兜兜,不要太暖熱哦。麻將搓到一半,外面“咪里嘛啦”有迎親嫁女兒的隊伍路過,吹吹打打走一路,小伙計跟在后頭跟一路,吵吵著要看新娘,差點被地滾炮炸傷腳趾頭,嚇得一路“嗝嗝嗝”叫著逃回來,直到碰響了鍋子蓋頭才講出來一句整話:“嘎鬧猛”。
夜飯吃過,八點多小伙計上門板,早早地就準備洗澡睡覺。老虎灶開水現成的,沒用掉的水自己可以用。門板上好,吃飯臺子往墻邊上推過,當中吃飯的地方空出來,浴簾子拉拉,就可以洗澡。小伙計喜歡邊洗澡邊唱山歌,唱得好不好不說,光聽唱詞也夠發噱的:阿呦喂么小三子,恩個拉車子,一拉拉到陸家嘴。拾著一包香瓜子,炒炒一鍋子,吃吃一肚子,拆拆一褲子,到黃浦江邊解褲子,撥拉紅頭阿三看見子,拖到巡捕房里罰角子……
那個年代的老虎灶在人們腦海里留下的是彌漫著水汽的景象。那時的孩子現在早已到工作掙錢的年紀了。只是當年坐在老虎灶邊吃茶聽說書的人們現在卻又去了哪里?一個人孤獨的時候,會不會又想起老虎灶邊的溫暖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