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汪鋒是位職業(yè)革命家,我就出生在他當年工作的陜西地下黨機關所在地,直到5歲時把我“疏散”回老家藍田縣,才有了過年的概念。
我的故鄉(xiāng)是一個半山區(qū)小村莊。大年三十,女眷們在一起包餃子、做包子、蒸饃饃。年間,小提籃里放上幾個饃、一把掛面,日子好的再捎上幾個雞蛋,就是串親戚的禮物。除夕夜男人們喜歡邊喝小酒,邊行酒令,邊聊大天。
那時的陜西農村有長輩過年給孩子送燈籠的習俗。我是長孫,能收到十幾個燈,一掛就是一大串兒。燈籠有彩紙的也有綢子的,里面戳著小蠟燭。元宵節(jié)的晚上,娃們和大人一起把燈籠全掛在自家院子里點亮,漂亮極了!
放炮仗也挺有意思,我的炮仗有爺爺奶奶和親戚們給的,也有用壓歲錢買的。我心境從小就特別男子漢:我都6歲了,已經幫爺爺割草、放牛、做地里活兒了,炮仗當然也要自己放。
晚輩拜年要磕頭——接燈籠要磕頭,串親戚也要磕頭。爺爺特別開明,大年初一給他老人家磕一個頭就行了。
9歲那年,地下工作者帶我越過封鎖線到延安。
延安小學的校門口掛著大紅校旗,旗上寫著“第十八集團軍第八路軍抗日軍人家屬子弟小學”,李鐵映、伍紹祖等都是我的校友。
學校在鄧家溝,與棗園、楊家?guī)X都很近,一是放假回到機關時,二是主席在河邊散步時,我們總能見到他。“毛伯伯!”“毛主席!”我們快樂地招呼著,他高興地揮著手,有時還指著我們學校說:“你們是‘抗小’的吧!”
1945年學校專門安排給毛主席拜年的活動,結果周恩來副主席出來了,他告訴我們主席昨天工作了一晚上,正在休息,他說:“我代表主席,向大家祝賀新年!”雖然沒有見到毛主席,但我們這些孩子還是很快進入了各自的演出角色。我在老師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視教育的秧歌劇中演小淘氣,還有同學演《夫妻識字》、《選好人》等節(jié)目,大家一起扭秧歌,歡慶新年。當時我們就知道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即將在這年4月召開。父親也出席了七大。
1947年春節(jié)我是在許家溝西北局留守處度過的,這是最讓我難過的一個春節(jié),因為我惦記家里的爺爺。
我1946年就該小學畢業(yè)了,可那時的延安中學已經變成野戰(zhàn)醫(yī)院,大家只能繼續(xù)跟著小學一邊行軍一邊工作,我是小隊長,負責管理一批小同學。那時母親他們也撤離了延安,后來我們母子一見面她就問我:“老家被燒了,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頓時,我想起了爺爺!
母親說:“放心,你爺爺他們沒事兒。”
如今閱讀有關史料印證了那段歷史:1946年8月,李先念、王震同志率部中原突圍,汪鋒奉毛澤東同志之命,前往商洛地區(qū)接應。根據中央的指示,他安排地下交通線,沖破千里封鎖,將李先念、鄭位三、陳少敏等中原局、中原軍區(qū)高級干部安全護送回到延安……父親利用家鄉(xiāng)天時、地利、人和出色完成任務,從而也惹怒了胡宗南,他的人到藍田抓父親未果便殘忍地燒掉了爺爺家的房子,致使我們全家流離失所。
“爺爺,保重啊……”。我想起奶奶年夜飯做的點紅點兒的大饃饃和蒸籠里的小面兔、小面豬;想起看爺爺奶奶點燈、放炮地忙碌,想起守歲熬不住時就扎在哪位長輩懷里睡著的溫馨;也想起爺爺素日不僅忙地里的活兒,也幫父親做工作,家鄉(xiāng)的很多子弟兵都是由他送到延安的。那一年春節(jié),我是在對爺爺的思念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