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牽夢繞二十年

胞兄之愚，英年早逝，離開親人，整整二十年了。對他的思念之情，時刻縈繞在我的心頭，不因時間的流逝而淡忘。他的辭世使我失去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支撐點，我常常為失去疼愛我、呵護關心我的長兄痛心疾首，也為他無法充分展現自己的才華，實現其人生價值惆悵惋惜。

人生是短暫的，對于之愚兄來說他的一生較常人更短暫。就是這極為短暫的人生，卻展現出他超人的光華。他的品德修養、思想水平、學識才華、領導能力，都達到了一定的層面，足以擔當大任。

他性格內向，不事張揚。為官勤奮工作，默默奉獻不計名利；處事先人后己，助人為樂不圖回報。他的一生是勤奮工作的一生，是無私奉獻的一生。毫不夸張地說，他一生的行為表現，堪為人師，可做榜樣。他的同事、他的同學、他的親人……凡是和他接觸過的人，都會不同程度地得到他的幫助，受到他的關愛。我深深地感到，因為他我的人生才充實、才精彩、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對我的成長太多地起著潛移默化的影響。他是我至尊至愛的兄長，更是我的良師益友。

愚兄長我九歲，對他來說我切實是一個小弟弟。他看著我幫著我長大，我學著他跟著他成人。從我能夠記事的時候起，我就感到他是一個勤奮好學的人。印象最深的莫過于每年過春節的時候了。那時候人們還恪守著熬年夜的習俗，孩子們穿著母親千針萬線拆洗縫補后的“新”衣服打鬧嬉戲，后生們三五成伙聚在一起談笑玩耍；年長的坐在一塊，喝著濃濃的磚茶，慢慢地訴說著一年來的辛苦，談論著來年的打算。唯有之愚兄守在那昏暗的油燈下，凝神靜氣，學而不厭，與燈為伴，誦讀通宵。他淵博、的學識，卓越的才華，是與他孜孜不倦勤奮學習分不開的。他畢業于山西大學政治系，深厚的理論功底賦予他較強的工作能力，無論是在縣上還是在省城工作，他都得心應手，游刃有余。這不是夸大其詞，而是一種共識。在他生前身后，凡是和他一起工作過的，無論是同事還是領導都是這樣看的。然而，他并不以此為滿足，一如既往把學習做為搞好工作的動力和源泉。他曾經給我講過，他的一個同事經過堅持不懈學習得以提高的事例，以此說明學習的重要性。那是在一個全省的工作會議上，會議就要結束了，下午省領導要對會議進行總結性講話。午飯后，他把寫講話稿的任務交給覺得能夠勝任的同事去完成，然后自己抽空去房間洗個澡。等他洗完澡后，講話稿就已經寫好了。看后使他震驚的是，講話稿寫得非常好，無論是思想理論的高度，還是指導實際工作的深度，都講得非常到位，前后不過一個多小時，妙筆生花令人刮目相看。談笑間，知道了他的這位同事在沒有特殊事情的情況下，周末都是在省圖書館度過的。寒暑往來三年有余，日積月累，學富五車。他贊賞勤奮學習的人，因為自己就是一個注重學習的人。他唯一的嗜好是看書學習。在倡導學習型社會的今天，他確實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愚兄是一個工作責任心、事業心很強的人。他愛崗敬業，勤奮工作，勇挑重擔，一絲不茍。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回縣里工作，先在縣廣播局擔任編輯，后到縣委通訊組、縣委秘書辦公室工作。除了處理好分管的日常事務外，大量的工作是“寫材料”。文件、報告、講話稿……凡是動筆的都得寫，扮演著多重角色。寫文件決定時是決策者，寫報告講話時又是領導者，這可是個苦差事，一般人是不愿接手干的，這個重擔就自然交給他了。不過，據當時的一些領導和同事們講，他干得很輕松，有時他一邊處理公務，一邊寫材料，從不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閉門造車”，有時為方便其他工作，自己口述，別人記錄，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這樣的寫法，令旁觀者大開眼界。當時，他身邊確有幾個科班出身的好幫手，后來他們陸續被調到省城工作了，這樣瀟灑的“寫材料”的場面也就見不到了。到省城工作后，他擔負的工作任務就更重了。先在省農業廳公社處(現經營管理處)任副處長，后來到省農村政策研究室(現省委農工部)任辦公室主任。作為一個工作部門的辦公室主任，要綜合協調方方面面的工作，事無巨細都得操心，都得操辦，但更重要的任務還是“寫材料”，要通過文件、報告出思想出政策來指導全省的工作。工作任務是繁重的，他不得不滿負荷、超負荷地工作。他始終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求真務實、毫不松懈，鞠躬盡瘁，奉獻人生。當時正值農村改革開放，包產到戶，分田單干，大集體一下子變為分散經營，使不少人思想上無法接受，發出“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之間回到解放前”的感嘆。為了消除這種思想上的混亂，他覺得作為一名黨的農村部門工作者，作為一個讀過馬列著作科班專業的人，理應從理論上尋求農村改革開放的依據，喚醒人們改革開放的意識，積極投身改革開放大潮。他認真研讀馬列有關精典著作，悉心思考中國農村的改革開放問題，寫出大量有價值的理論文章，連篇累牘地發表在當時的省級理論權威刊物《經濟問題》上，為改革開放積極鼓與呼，盡到一個部門工作者和業余理論工作者的微薄之力。今天，我們黨大力提倡理論創新，要通過理論創新來實現體制創新、工作創新。他的理論創新意識，追求真理的態度，不愧是我們要效仿的典范。

愚兄是一個生活極其儉樸的人。他平生不講究衣著穿戴，修邊幅不注重打扮，愛整潔不追求時髦。在我的記憶中，他的衣著一直是普普通通，精精干干。一味是中山裝，松緊口黑布鞋。貧寒的家境使他養成了節儉的良好習慣，始終保持著一個農家子弟質樸的本色。他生前只做過一套檔次不低的西裝，買過一雙象樣的皮鞋。那是一次為專門陪同省領導接見外國來賓，按要求置備的。西裝革履也曾風光一時，可他穿著總覺得別扭，平時就再也沒有穿過。他把自己定格在普通人大眾化的位置上，以致使我在唯一的夢境中，看到他的音容笑貌時依然是老樣子：著一身嶄新的銀灰色中山裝(生前未曾有過)，一樣的松緊口布鞋；依然是留著寸頭，容光煥發，精神飽滿，兄弟相見，和藹可親，所述之事，言簡意明。忽然驚醒，竟是一夢，不禁潸然淚下，無法自抑。屈指細數，唯其百天忌日。

愚兄平生不抽煙、不喝酒。我常想，喝酒要有天生的酒量。有人說，喝酒是練出來的，并以此為理由鼓動勸說那些沒有酒量的人狂喝豪飲。我是沒有酒量的人，時常遭遇飯桌上的尷尬，也曾試圖鍛煉酒量，但終以嘔吐爛醉敗下陣來，深深感到酒量是練不出來的。我不知道之愚兄是沒有酒量還是不喜歡喝(父親喜歡喝酒)，總之他不喝酒。抽煙不用與生俱來，完全由后天決定，不會抽可以學著抽。有的人光屁股開始學抽煙，有的老大不小才開始抽，有的人喜歡抽，有的人出于應酬抽，他們一樣都抽得好，這是沒有定論的。有人說“寫材料”的人需要抽煙，當他發現“寫材料”的人不抽煙十分驚訝。可之愚兄一生就是沒有抽過煙。他一生欣賞粗茶淡飯，不愿杯來盞去，因此他也沒有交到酒友牌友。如果他能夠活到今天，改革開放的大潮能不能改變他的生活起居習慣，這是我們無法推測的。我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管世事如何變化，他那節儉質樸的品格，廉潔自律的本色是不會改變的。今天，在我們黨狠下決心，深入推進黨風廉政建設，加大力度反腐倡廉，他堅守清貧的毅力，克己奉公的秉性，無疑是我們尊從的楷模。

愚兄一生與人為善，與世無爭。他淡泊名利，一切順其自然。他的才能決定了他助人幫人而很少尋求別人的幫助；他的品格，鑄就了他客人讓人而不追名逐利傷及他人。他以德待人，以誠待人，堅持原則不分生熟，一視同仁；他善待同事，善待朋友，主持公道不論親疏，光明磊落。他總是把方便讓給別人，把困難留給自己。辦事情想問題，總是先人后己，先公后私。他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終因勞累過度，積勞成疾，失去寶貴生命。就是生病治療期間，他從不提任何個人要求，他的親朋好友多次提出建議，讓他到北京一些大醫院去檢查治療，他總是一笑置之，生怕給組織增添麻煩，生怕給親朋增加負擔。如今，當我看到一些人，不管大病小病，稍有不適就興師動眾去省城、到北京。看到這種情景，我只能感慨現在條件好了，人們珍惜生命、關愛生命的意識增強了。只能感嘆他對自己的健康太輕視了，對自己的生命太輕率了。生病住院期間，我多次去看望他。見面后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年老多病的母親身體如何，從不談論自己的病情。當我尋問時，常常聽到的是“已經穩定了”，“已經有所好轉”之類的話，常常叮囑回家后如何給父母親講，生怕老人們掛記。每當我離開醫院時，他都要叮囑我回去及時洗手，就是當下沒有囑咐，走遠了也要做個洗手的手勢來提醒我。只因為他得的是肝炎，住的是傳染病房。這些情景歷歷在目，就像眼前發生的一樣，使我終生難忘。

一位哲人說過：長歌當哭是在痛定之后的。20年過去了，我才得以控制自己的感情，為他寫點什么。我自知才疏學淺，對他的評價只能是鳳毛麟角，不成敬意。這些年來，我經歷了許多，先是母親病故，后是父親辭世，我先后失去了生我養我的親人。就在我提筆疾書的時候，又得到大侄女，也就是之愚兄的大女兒冬梅被癌病奪去生命的消息，噩耗傳來，地轉天旋，我再一次陷入與親人生死離別的悲痛之中，再一次經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慘遭遇。冬梅，可憐的孩子，一個年僅34歲的生命。

所幸的是，煥梅、張本均已自立，躋身商海，事業小成。更值得欣慰的是甲申初秋，張本得子，取名庭瑞，門庭瑞氣、祥光生輝、興旺發達、德澤永續!

謹以此拙筆告慰胞兄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