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評文學創作的勞動模范,兆言得票肯定是最多的,反正我的一票給他,而且不準備再投其他人的票。在我的印象里,勞動模范光榮是光榮,可是很辛苦的;但兆言不苦,至少他自己不覺得辛苦,你看他那幸福勁兒!真心喜歡寫作,整天忙活那事情,并且認為自己干不了別的事情,也根本不想干別的事情,而且也不急急乎乎要靠寫作達到一些目的,這樣的寫作者算得上是有福的人。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和環境,真正有福的人其實是很少的。兆言就是這樣一個有福的人。
我說兆言有福,當然并不僅僅在此。
印象中兆言多次說過現在的作家有個比較好的寫作環境,說環境好當然是在一定的語境中:他是跟他爺爺葉圣陶先生和他的父親葉至誠先生比——跟上兩代人的寫作環境比,當然是好的了。兆言知足,并且是真的從內心感到欣慰,因此才能有個平和的心態,才有福。這也是比較著說的,因為據我所知,大多數人并不是如此,他們對環境對他人對自己有著太多的不平,從而忽略了自己喜歡做、踏踏實實能做好的事情。但這并不是說兆言對現實就沒意見,兆言不是糊涂蟲,世事通明,人情練達,他是在用作品表達。具體到小的環境,即使清淡如作家協會這樣的單位也有不平之事,也免不了落到自己頭上,兆言也要發點牢騷——否則悶在自個兒心里,豈不是虧了?影響寫作呢!兆言發牢騷也和別人不同,不攪和,沒有殺傷力,甚至還有點羞澀,有點扭捏。牢騷一發完,馬上就拎起他的藍布包包、騎著他的小電驢子回家了,回家寫他的東西去了。兆言是專業作家,平時不要上班,一星期來單位拿一兩次郵件,報刊、信件,還有一疊稿費單,總是用那個藍布包包兜著,他說是方便實用還環保——事實如此!買了轎車后他來單位依然是騎那輛電驢子,這人肯定是覺得現在路上車堵,就那么點路,費油更費時間,影響寫作呢,劃不來!電驢子哧溜一下就過來了,方便啊。一開始看到兆言騎個電驢子挎個藍布包包,覺得有點滑稽;隨著年齡漸長,我現在對他有的是羨慕,心里還覺得溫暖——對世事人生的暖意。
關于寫作,兆言有不少樸實的和別人不太一樣的說法,比如:千不了別的才干作家。我知道兆言除了寫作外,還干過鉗工,做過研究,做過編輯,好像都干得不錯。他最終選擇了寫作,并且從內心真正愛上了這一行,就像最終選定了一個愛人一樣,熱情無限,寵愛有加,幾乎不出門,每天就是讀書、思考、寫作。除了人最基本的’愛好”外,寫作是兆言唯一的愛好,他不抽煙不喝酒不玩牌,我真的想不到他有其它任何愛好。他每周都要去游泳,但不是喜歡——只是為了保持一個健壯的身體,目的還是為了寫作,在兆言這里,寫作更是一個體力活。兆言一副書生的樣子,一般人看不出他的身高,有點上弓腰了,每天長時間的寫作使然;一般人也看不出他的體重,其實這人壯得很,一次和他一個團出國,一路上同住一個房間,我才注意到這人一身的賊肉,一點也不含糊。有這樣的身心,他才能那樣每天寫啁、想啊,想啁、寫啁。有時是他帶著小說走,小說也常常帶著他走,互相陪伴著,這樣的旅程很長很長,長到不知道長短的概念。真正每天陪伴兆言的是讀書、寫作。我一直認為,一個男人如果一輩子只鐘情于一個女人,是最幸福的;朝三暮四、閱人無數的男人其實是最命苦的。相似地,一個人能選定一項事業,終身不離不棄不生二心,是很幸運的。兆言有福!我也一直認為,人的表面和內里往往是成反比的,兆言樸實平和表面的內里一定是豐富綺麗的,那是兆言作品的源頭,否則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讀者喜歡他的作品。兆言有福!
就像當初中國人認識到抗曰戰爭必然是一場持久戰一樣,兆言說,寫作是一場持久戰;愛情和心很頑固,寫作和閱讀也很頑固;寫作好比“愛情馬拉松”。兆言認命,對這樣的長長久久,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在這樣一個時代,寫作再也不是什么風光的事業,但兆言已經不可能心猿意馬。他早已認定自己只能寫作,只有寫作。在處理寫作以外的俗務時,兆言經常罵自己愚昧、昏庸。我沒有看到一個人那樣罵自己:特別真誠特別無辜,不是故作姿態不是放低姿態,不是說給別人聽也不是說給自己聽,我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反正是,他只能寫作去了。有些人覺得兆言每天就在家里寫啊寫啊,太清苦無趣了,兆言自然不那樣覺得。有人拿這樣的話當面去問他,他有時候答,我真的覺得挺好的。也是特別真誠而無辜。有時只是笑笑,不是自嘲,也不是笑給他人看的,是那種特別純正的笑。兆言有福!
幸福的前提是要有個幸福的家庭。好多人都看過兆言寫女兒女兒寫父親和他們的家庭的文章,雖然也有苦惱和無奈,但不瞞人說,讀了那些文章,我這個老單身漢也生出了無限的羨慕和憧憬來。我至今沒有見過兆言的夫人和女兒,不知為什么,我武斷地認為:在夫人和女兒面前,兆言一定是有點婆婆媽媽的,嘮叨。兆言這樣乖的勞動模范,在女兒老婆面前嘮叨幾句,就讓他嘮叨去——特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