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交心不交財,
娶妻娶德不娶色。
第一章
那邊走來一位婦女,
滿街視線朝她射去。
她長得格外俊美?
不,她黑得出奇!
快快來呀——我的“黑妻”,
老人、孩子都在盼你;
我也正在想你——想你那
從不消逝的笑意……
“黑妻”從小就是個黑閨女,
她的乳名就叫“黑妮”。
因為她長得太“黑”,
遲遲找不上女婿。
我們初次單獨談話時,
贈給兩片少女的紅暈:
“你,你不嫌俺黑?
可別失了眼力將來悔!”
“你黑,我也不白,
咱倆正是對‘黑夫妻’!”
智女擇夫而嫁,
高鳥相樹而棲。
我和“黑妻”婚后,
感情十分甜蜜。
天天笑語聲聲,
生活蕩漾著和諧的氣息
……
哭嚎是霜雪寒風,
微笑是甘露時雨。
第二章
妻笑像春風,
驅散過老人臉上的愁云。
妻笑像驕陽,
曬干過孩子腮上的淚跡。
妻來了,帶來一對笑靨;
妻走了,留下兩眼笑意……
這笑意像火炬,
使我的心房充滿光輝;
這笑意從我沸騰的心窩里,
扯出一根扯不斷的記憶……
妻笑,像一把萬能鑰匙,
打開了我智慧的門扉;
妻笑,是陽春三月的細雨,
沁透進我萌芽待發的腦際;
妻笑,是我眼中最好的花朵,
妻笑,是我耳中最好的樂曲
……
哦!我那位愛笑的“黑妻”呵,
你將我的心靈已全部占據!
妻笑,是陪嫁的包袱拎來的,
妻笑,是迎娶的鞭炮進發的;
我那愛笑的“黑妻”呵,
從你過門的那天起——
咱家的張張日歷上,
都掛上了盈盈欣喜;
咱家每天的燈光中,
都閃耀著熠熠歡愉……
在地為草根連根,
在天為鳥比翼飛。
第三章
那場“史無前例”的“大革命”,
創造許多“史無前例”的“奇跡”——
我這個小小的小作者、小干部,
也成了運動中的“萬矢之的”!
“罪惡”,只有一條——
我寫小說題名《黑掌柜》。
就根據一個“黑”字,
遭到一次血與火的“洗禮”!
親人的惡行和美德,
都是在厄運中辨出。
我在游街的路上,
盼著遇見……又怕遇見“黑妻”;
在那一瞥之中,
在那剎那之際——
彼此揣測著對方的心理,
視線傳遞出多少信息!
夫妻心靈中的“密碼”,
彼此誰能錯譯?
她曾多次闖進“牛棚”,
兩個靈魂同座“入席”。
兩股生命之泉,
奔騰著向同一條心河匯聚。
“黑妻”怕我有思想壓力,
曾含著淚水次次和我耳語:
“他們硬把你打成‘反革命’,
我還照樣跟著你;
錯判你二十年勞役,
我也一定等著你;
你就是沒了這口氣,
咱倆仍舊是夫妻!”
對!咱生為同室親,
咱死為同穴泥!
試金要燒三日滿,
辨德須待七年期。
第四章
人生是朵花,
愛是花的蜜。
愛,是纏繞地球的紐帶,
愛,是人生路上的伴侶。
愛,是地球自轉帶起的春風,
愛,是兩心相撞發出的響雷!
我對愛同樣有不解之緣,
愛對我也有著難言的魅力。
我被調到省作協,
“黑妻”卻仍在原籍。
下邊是我別妻時,
留下的肺腑言語:
“黃河不是‘天河’,
距離不是‘隔離’;
有座愛的橋梁,
已在咱們心間架起!”
人生在世有幾時?
安能蹀躞垂羽翼!
不雌伏,要雄飛;
不求瓦全,寧愿玉碎!
命價誠昂貴,愛價更不低,
既為革命故,二者都可棄!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年雖半百,雄心不已……
操千曲而后曉聲,
觀百劍而后識器。
誰說“床前百日無孝子,
病房三年無賢妻?”
一場腦血栓形成,
我十年半身不遂!
生活不能自理,
大半寄生于“黑妻”——
她端屎端尿,喂飯喂水,
朝夕相伴,時刻不離……
就像月亮伴著夜空,
又像太陽伴著天宇。
后來,她又架著我走,
挽著我行走。
扶著我學拄拐,
背著我去就醫……
她的腿腳咸了我的腿腳,
她的手臂成了我的手臂!
她不僅將四肢白給我用,
還外搭上兩眼笑意。
“你別一心撲在我身上,
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只要能減少你的痛苦,
活活累死我也歡喜——
拿我的命換下你的命,
對國對民都是值得的……”
十年浩劫未亡,十年病難不死,
這些應該歸功于誰?
黨恩如山難估衡,
起疴回天賴眾力;
千桌酒宴謝恩人,
頭席理當有“黑妻”!
近水樓臺先得月,
向陽花木早逢春。
第五章
“黑妻”從小就受到黨的陶冶,
因她生在革命家庭里——
父是“地下黨”;
母是“婦救會”。
她五歲給開會的黨員放哨,
八歲就給八路軍傳遞秘密。
十歲戴上了紅領巾,
十六歲就當團的書記。
十八歲在黨旗下宣誓:
“……為共產主義奮斗到底!”
親愛的“女神”!
親愛的“黑妻”!
你是孩子的良母
你是老人的孝媳;
我養病你是“護士”,
我創作你是“助理”!
你曾給“厭世者”以生的信心,
你曾給絕望者以活的勇氣;
向攀登者獻過墊腳的肩膀,
向溺水者伸過援助的手臂!
迎著飛雪開放的花最美麗,
伴著靈魂激情的愛最甜蜜。
愛是血漿,包含著營養素,
滋潤著我虛弱的身軀;
愛是靈宵,用滴血的花朵,
喚起我對生命前景的希冀;
愛是焊槍,用閃光的火花,
將我碎破的信念焊成一體。
(今年是已故著名作家郭澄清從事文學事業五十周年,我們特摘發這首敘事詩,以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