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暮色蒼茫。1945年2月4日傍晚,在克里米亞半島的海濱城市雅爾塔,世界三巨頭——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溫斯頓·丘吉爾、約瑟夫·斯大林正坐在利瓦迪亞宮(LivadiaPalace)的大舞廳里休息,這里曾是歷任俄國沙皇消夏的行宮。此時此刻,距離盟軍徹底擊敗阿道夫·希特勒統治下的第三帝國只有3個月零4天了;再過3個月,日本也將遞交投降書。在這個關頭,關于戰爭后期的行動和戰后世界格局等眾多問題都亟待討論,然而丘吉爾和他周圍的人們卻對羅斯福的健康狀況十分擔憂。當時的情況確實是非常嚴峻的,身為美國總統的羅斯福正飽受心臟供血不足和高血壓的折磨。同羅斯福患難與共長達5年的親密盟友丘吉爾也對他日益惡化的身體狀況憂心不已。
丘吉爾曾把與羅斯福總統的相逢比做“打開香檳酒瓶”一般的暢快,“他光彩照人,氣勢恢弘”。他們之間的戰友之情真正經過了“刀山火海的考驗”,這是丘吉爾在羅斯福去世那天對他的夫人埃莉諾·羅斯福感喟的。從1939年9月11日到1945年4月11日羅斯福辭世前一天的晚上,他們兩人之間來往過的書信達2000封之多。自1941年8月美國軍艦奧古斯塔號從布雷森莎港起航駛離紐芬蘭,到1945年2月美國軍艦昆西號從埃及的亞歷山大出征,丘吉爾與羅斯福共同度過了113個日日夜夜。在戰爭末期,羅斯福和丘吉爾共同歡度了感恩節、圣誕節和新年,一起漫步在海德公園和“香格里拉”,他們還曾經躲過了媒體的目光,溜到馬拉喀什度了個短假。在那里,羅斯福被抬到了一座高塔的頂層,欣賞到了夕陽映照在積雪覆蓋的阿特拉斯山脈上的美景。作為一位卓有成就的畫家,丘吉爾用畫筆記錄下了這一刻——這也是二戰期間丘吉爾的惟一一幅畫作。在羅斯福去世的那個春天,他還計劃著去英國進行國事訪問。
瑪麗·索姆斯在回憶起她父親和羅斯福之間微妙而復雜的關系時引用了一句法國諺語:“在戀愛中,總有一方窮追不舍,一方半推半就。”丘吉爾是那個積極追求的獵人,羅斯福則是躲閃不停的目標。他們的友誼正好折射出他們彼此的個性。和羅斯福在一起的時候,丘吉爾總是感情豐富、機敏過人。和丘吉爾在一起的時候,羅斯福則輕松愉快、精于算計。丘吉爾總是熱衷于得到羅斯福的撫慰,而羅斯福則更加冷靜和自信,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
二戰中丘吉爾與羅斯福的想法雖然存在著一定的分歧——丘吉爾希望大英帝國從戰爭中挺過來,并且長盛不衰地發展下去;而羅斯福則對全世界殖民地地區人民的民族自決更感興趣——但是他們所關心的這兩個方面卻擁有共同的內涵,那就是打敗軸心國的野心。而且他們都確信這個艱巨的任務必須由自己來完成。羅斯福和丘吉爾的友誼不光涉及個人感情,而且還像愛默生所說的那樣,涵蓋了共同的信念和使命感。取得最終的勝利是當時的人心所向,但只有羅斯福和丘吉爾深知最高權力的不確定因素。他們兩人在一段時期內掌握著最關鍵的力量和決策權。二戰期間,英國駐華盛頓官員、散文作家艾賽亞·柏林曾評論道:“他們兩人的友情帶有一層浪漫主義的色彩,這份友情遠遠超越了因并肩作戰而產生的齟齬或彼此妥協而帶來的不快,他們會有意識地增加會晤或通信的機會,并利用這些機會升華他們的友情:他們親如手足,對彼此的友誼頗感自豪,雖然對方時而犀利、時而有趣的見解經常引起情緒上的波動,但他們彼此熟知對方的脾性,從未出現過挖苦諷刺的情況。”
相比之下,羅斯福更具有政治頭腦,而丘吉爾則更有人情味。當希特勒占領了歐洲大陸,把貪婪的目光投向英吉利海峽對岸的時候,丘吉爾傲然挺立,毫無畏懼地迎擊希特勒虎視眈眈的野心。那時英國國內的一些德高望重的人士本打算向希特勒妥協,任他統治歐洲。但是,丘吉爾卻堅定地站在了保衛自由的一方,為羅斯福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讓猶豫不決的美國人做好了參戰的準備。
從一開始,丘吉爾就認為若要取得勝利,一定要把羅斯福爭取過來;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將信將疑和舉棋不定之后,羅斯福認識到丘吉爾才是擊敗希特勒的關鍵。從遠隔萬里到面對面的交談,他們選擇了彼此信任,他們與國內的政治阻力做著斗爭,與阻止跨出國境作戰的阻力做著斗爭。
羅斯福和丘吉爾在二戰中有四個具有關鍵性質的轉折點:珍珠港事件前幾個月,美國決定支持英國對抗德國;1942年盟軍在北非沙漠大敗德軍,阻止了希特勒伸向中東的魔爪;原子彈技術的開發與掌控以及選擇解放歐洲的恰當的時機。這四個轉折點很大程度上仰賴于他們彼此的合作。他們的伙伴關系反映了高層政治活動中人性化的一面,它向人們表明,即使是最不被人喜歡的兩個人(依據當時的傳統觀念,他們是受人鄙視和嘲笑的對象)也能脫穎而出,成為令人敬畏的領袖。
羅斯福的妻子埃莉諾·羅斯福曾不無抱怨地寫道:“從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角度上來說,一個身居要職的人就不再具有丈夫、父親以及朋友的性質。”從羅斯福與丘吉爾在二戰期間相遇相知的那一刻起,他們兩個就誰也無法真正把政治生活和個人生活分開了。政務上的需要和他們的雄心壯志決定了他們的情感世界。他們的關系是偉人之間的交情,屬于那種一邊施展治國之術一邊惺惺相惜的類型。
羅斯福和丘吉爾是由于形勢所迫而成為盟友的。在1939年德軍入侵波蘭到1941年日軍偷襲珍珠港的這段日子里,丘吉爾一直都在請求羅斯福的援助,他不得不說服羅斯福,英國是值得美國信任和援助的。1941年12月美國正式參戰,揭開了兩人熱烈友誼的序幕。這段友誼一直持續到1943年11月,那個時候隨著美國實力的迅速增長,丘吉爾已經逐步被排除到羅斯福核心考慮的范疇之外了。二戰后期,“羅—丘關系”變得更加微妙了。在1944年和1945年里,他們兩個已經像結婚多年的夫婦一樣了,對彼此的弱點和怪癖一清二楚,卻仍然選擇攜手人生。
戰爭期間,丘吉爾表面上做出一副殷勤取悅的姿態以迎合羅斯福(他把自己稱做是“總統的跟班”,或經常說“這事還得老板說了算”),但實際上他卻盡量把讓步減到最小程度。羅斯福則以外儒內法的態度堅持著自己的見解和主張。盡管如此,他們兩人仍把對方當做朋友看待。戰后,埃莉諾·羅斯福在一份公開聲明中提到:“我永遠對丘吉爾在戰爭中的領導才華表示感謝。他和我丈夫的友情是真摯的,這份友情他從來也沒有丟棄過。若是沒有這份情誼,也許很難摘取勝利的果實;若是沒有這份情誼,這兩個剛正不阿、才華橫溢的人在進行正式會談時也許就不會那么輕松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