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當今中國農民工不再是一個高度同質的群體,而是已經在內部產生了分化。本文主要通過對第一代農民工和第二代農民工的特征及其勞動力供給的經濟學分析,揭示世紀之交前后我國出現“民工潮”和“民工荒”的微觀層面的原因,認為第二代農民工是最需要市民化也是最容易市民化的群體,但同時需要相應的制度創新和政策安排。
關鍵詞:農民工;第一代農民工;第二代農民工;勞動供給;農民工市民化
中圖分類號:F2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06)0541073-08
一、引言
鄉城勞動力轉移是傳統農業國家或地區在工業化和城市化過程中必然出現的形成人口結構調整現象。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在快速發展的同時也伴隨著大規模的鄉城勞動力轉移。這既是農村大量剩余勞動力自發的個體行為,又是在長期二元經濟下所積累的勢能在我國體制松動下的補償性釋放,與其它發展中國家相比,我國的鄉城人口轉移呈現自己獨特的特征——大量的農村勞動力在實現職業轉移的同時,并沒有完成同步的空間轉移,即沒有同步出現在個人社會身份的轉換和生活方式的轉變,而是表現為暫居性質和候鳥型的打工階層,“農民工”一詞也成為了這一轉移群體的代名詞。從上世紀末的“民工潮”到本世紀初的“民工荒”,從對“盲流”農民工的限制、管理,到有組織的農民工流動和目前“農民工市民化”的提出,從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在不同歷史時期,農民工流動的狀況和政府對鄉城勞動力流動的態度。經濟學家、人口學家和社會學家都從各自學科的視角進行了考察。經濟學者對農民工問題的研究多關注于鄉城之間的推力和拉力,以及對劉易斯、托達羅的人口流動模型的補充和修正,認為經濟利益的差異(包括鄉城工資差異、東西部地區差異)是巨大規模鄉城勞動力流動(即“民工潮”)的主要動因,而近年來中央政府的惠農政策給農民帶來的經濟實惠和在非農崗位農民工工資的持續低下和拖欠又引發了“民工荒”現象。現有的絕大多數研究對于流動人口特征的考察是把農民工作為一個整體從人口學的角度(如農民工的年齡、性別、文化程度等)進行分析和驗證的,從微觀個體角度進行分析和考察農民工個體行為的研究較少。本文基于農民工勞動供給行為的視角對不同類型農民工分別進行分析,以求找出農民工供給波動的微觀層面的原因,并試圖對農民工市民化提出針對性的對策建議。
二、“農民工市民化”命題的經濟社會學涵義
發展經濟學經典理論在關注發展中國家鄉城人口轉移現象時提出的命題是“農村人口城市化”和“農業剩余勞動力非農化”。這兩個命題考察的對象雖然分別是農村人口和農業勞動力,但在絕大多數市場經濟國家里,這兩個進程基本是同步進行,因而也是合二為一的。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的市場經濟導向改革放松了計劃經濟時代嚴格鄉城人口流動的規制政策,但在特殊的制度遺產和漸進性的改革模式下出現的鄉城人口轉移現象不是從農民(村民)到市民(工人)的職業轉換和地域轉移同步、合一、徹底的改變,而是呈現出與市場經濟國家迥然不同的“中國路徑”:農村人口的城市化過程因被分割成兩個子過程:第一階段從農民(農村剩余勞動力)到城市農民工的過程已無障礙,第二階段從城市農民工到產業工人和市民的職業和身份變化過程,目前依然步履維艱。這是因為:我國計劃經濟時代建立起來的城鄉“壁壘”雖然已被打破,但農民仍然不能暢通無阻地穿越鄉城之間有形和無形的“戶籍墻”。
于是,農民工這樣一個在中國市場經濟轉軌和鄉城結構轉型進程中出現的,粘貼著職業性質、身份地位、戶籍狀況等多維社會標簽的“嫁接”型的過渡性群體便形成了。從職業上看,農民工是工人;從社會階層上看,農民工是位于農民與市民之間的過渡型群體;從戶籍(社會身份)看,農民工是農村人口(農民)。與此相應又形成了城鄉分割的“二元勞動力市場”,即一元是在城市中由擁有城市戶口的市民所構成的收入較高、勞動環境較好、福利待遇較好、更為穩定的首屬勞動力市場,另一元是在城市中由持農村戶口的農民所構成的收入較低、勞動環境較差、福利待遇較差、缺乏穩定性的次屬勞動力市場。這種二元勞動力市場的隔絕,反過來又會強化農民工在城市中的低下地位。農民工是年輕力壯而且有一技之長或敢闖敢干的鄉村“草根精英”,進入城市后因為制度、市場和個人等多方面原因生活狀態呈現邊緣化”。
農民工市民化并不等于農民市民化。在數量上,把所有的農民完全轉化為市民是不可能,也是不現實的,即使是在城市化程度很高的現代社會,農業依然需要適當的人口。在中國特色的城市化進程中,農民工市民化是農民市民化的第二階段。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在每個階段,我們都強調主體的意愿和能力的特征。
農民工首先是指具有離開農村到城市打工生存的農民。在新的歷史時期,又出現了“失地農民”,無論是自愿還是被迫、有無能力,他們都已加入到農民工的行列之中,這就使得農民工邊緣化問題更加凸現。
農民工向市民的轉化,必須是具有向城市轉移意愿和具有在城市生活能力的農民工。在實際過程中,一部分人只是暫居性質的打工,沒有長期和徹底的轉移意愿,還有一部分人由于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原先具有轉移意愿,但能力不足,失去在城市生活的信心,從而中途退出這一階段。因此,僅僅具備其中之一的條件,都無法形成真正的轉移。換言之,中國鄉城人口轉移進程一般包括流動(流出)和沉淀(穩定)兩個階段,流出一段時間后主動和被迫回流的那部分人即意味著停止了市民化進程,農民工市民化關注的是那些已經從農村和農業中流出而又不自愿回流的那部分人如何在實現職業轉換的基礎上進一步實現生存空間和社會身份的轉換。
三、農民工的分化及其特征比較
在現有的研究中,學術界對農民工最初的認識幾乎在所有學者心目中形成了慣性思維的統一的認識:與城市“正規部門”或“正規職業者”相比,農民工文化層次較低、專業技能較差,從事勞動的職業崗位絕大多數是骯臟、危險、強度大、臨時性的非正規部門或正規部門的非正規崗位。在工作方面,他們吃苦耐勞不挑崗位不分節假日;在消費方面,他們維持本人最低生存開支而將大部分的“剩余”收入帶寄回農村老家;在對城市認知方面,他們對市民和城市沒有認同感和歸宿感;在對人生規劃方面,他們年輕時外出掙錢年老后回農村生活。農民工被認為是城市中的弱勢群體。
實際上,隨著經濟和社會的發展和時代的變化,農民工不再是一個具有高度同質性的抽象群體,在這一群體內部已經出現了值得我們關注的分化。
1.從經濟實力角度劃分
第一類是經過打拼已經在城市立穩足跟,能夠與普通市民一樣分享城市文明的少數人,他們與“老”市民的差別可能僅僅是名義上戶籍的區別。第二類是在位于城市社會和工作勞動社區的底層,以臨時打工謀生為特征的農民工,這是農民工的主體部分。第三類是從城市中返鄉的農民工,他們中一部分成為農村中的現代農民或者回鄉創業者,而另一部分則是在城市中的被迫回鄉,如果還有機會的話,還會進城打工,前者可以認為是農村中的穩定人群,不是我們研究的范疇,而后者就是潛在的農民工。
2.從農民工的構成劃分
目前,農民工主要包括進城農民工、鄉鎮企業職工和失地農民三部分人群。這三部分人的就業、生存狀態及其對城鄉經濟發展的影響也不同。
3.從農民工成長的時代劃分
當代中國正處在一個快速變革的時代,不同的時代背景下出生和成長起來的農民工,個體的人格特征也有顯著不同,改革開放以后出生的年紀輕的農民工和計劃經濟時代成長起來的年紀大的農民工,不論在成長的社會環境還是家庭環境方面都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這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這兩部分亞群體在文化、觀念和行為上,都有著明顯的差別。基于這一考慮,我們把這兩部分農民工分別稱之為第一代農民工和第二代農民工。第一代農民工即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工,他們當中很多人在20世紀80-90年代開始從農業和農村中流出,他們具備傳統研究的特征。而第二代農民工是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出生的這批人,此時,一方面廣大農村地區已經實行比較嚴格的計劃生育政策,農村家庭迅速核心化和小型化,另一方面,農村家庭每產一般只承包耕種少量耕地,他們從中小學畢業或輟學后不是像他們的父輩一樣從事農田耕種勞動,而是直接轉入浩浩蕩蕩進城“民工潮”大軍之中。由于成長環境和接受教育的不同,這兩代農民工有著不同的社會認同感和生活期望值,從而導致他們不同的個人行為選擇。對于這個問題,王春光比較早地從社會學角度關注到不同個體特征的農村流動人口,并提出“新生代農村流動人口”概念,他認為這一概念有兩層含義:一層含義是他們年齡在25歲以下,于20世紀90年代外出務工經商的農村流動人口,另一層含義是他們不是第二代農村勞動力人口,因為他們畢竟不是第一代農村流動人口在外出過程中出生和長大的,而是介于第一代與第二代之間的過渡性的農村流動人口。很顯然,王春光的“新生代農村流動人口”與本文的“第二代農民民工”指同一群體,但前者是從社會學角度劃分,本文則從農民工自身出發,既有社會學特征又有經濟學特征,在農民工市民化研究中,我們選擇了“第二代農民工”這一提法來描述他們。
本文研究的是第三種分類的農民工,即第一代農民工和第二代農民工在不同的認同、生活期望下的不同行為選擇,及其對農民工勞動市場的影響。
為了深入探討上述問題的需要,我們首先比較兩代農民工的區別。
同在城市中打工,沒有相應的城市戶口和社會保障的兩代農民工,他們外出動因以及特點等方面均有著較大的差異。比如現有的研究發現:一是外出目的不同:第一代農民工家庭負擔較重,外出就業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增加收入,改善家庭的生活條件,第二代農民工未婚的較多,家庭負擔要輕,外出的目的不是為了增加收入。王春光對二者外出務工經商的動因進行了調查,發現第一代農民工外出的最初動因主要是:“務農太辛苦”占21.99%、“耕地太少”占18.44%等,均與農業有關,或者說因為農村太窮而出去打工。第二代農民工大多沒有務過農,最初動因“一直在念書,不懂農活”占17.07%,因此,對農村的認同感比第一代農民工低。二是在外生存的敏感程度不同:第一代農民工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習慣更趨穩,不會因生活環境而改變太多,而第二代農民工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習慣尚未定型,更容易受到生活環境變化的影響。研究表明,第二代農民工更能適應外出生活,外出動因越來越傾向于“習慣外出生活”占40%和“羨慕城市現代生活”,外出主要原因是追求生活,不只是解決生存問題。對現實滿意度也不相同,第一代農民工感到滿意的占27.65%,第二代農民工感到滿意的占12.46%,相差1倍多。后者對外出的期望高,且要求多樣,前者主要是為了賺錢,解決生存問題,也更能吃苦,盡管有太多不滿,但第二代農民工比第一代農民工更希望繼續留在城市,其比例高10個百分點。




圖5中顯示,在物價水平不變的情況下,工資率w1/P1,是由需求曲線D1和供給曲線S1的均衡點E1決定的,此時的就業量為L1。隨著經濟的發展,勞動力需求逐漸擴大,需求曲線D,向右平移至D3,同時由于第二代農民工進入勞動力市場,雖然總人數上增大,但是偏好發生改變,使得供給曲線S1不再是向右平行移動,而是發生了斜率的改變,原先供給曲線S1比較平坦,供給彈性很大,即使是很少的工資的上漲也會有許多農民工的進入,而對于第二代農民工來說,對工資的期望值高,且偏好享樂,因此,變成了供給彈性較小的曲線S3。新的需求曲線D3和供給曲線S3形成了新的均衡點E3,w3/p2是次屬勞動力市場工資率,雖然小于w4/p2,仍然可以雇傭到L3的勞動力,比L1的就業量有所擴大。但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的企業,不愿意以高于w1/p1的價格雇傭勞動力,仍然保持w1的名義工資率,這時需求為L4,供給僅僅為L5,L4L5,就是需求缺口。于是,便出現了一方面大量的農村勞動力閑置,而另一方面廠商雇傭不到農民工的現象,這就是我們近年來看到的“民工荒”。
五、結論與對策建議
第一,在不同時代成長的農民工有著不同的閱歷和不同的特點,導致他們追求目標、偏好等不同,因此,僅僅將農民工視為同質群體的傳統研究方法不能了解當今農民工勞動市場的供求狀況。
第二,從心態和文化習俗上,第一代農民工更接近于農民,對城市認同感較低,即使在城市中無法生存時,還有回鄉務農的最后一條出路。第二代農民工更接近于市民,對城市的認同感較高,但與城市中的勞動力相比,由于缺乏必要的專業技能和進入正規就業市場的本領,心中過高的期望與所面對非正規就業市場,形成巨大落差,在城市中無法實現真正立足,但也不愿甚至沒有能力退回到農村中務農,成為城市和農村之間真正的“兩棲人”。
第三,在農民工市民化過程中,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第二代農民工是最需要市民化也是最容易市民化的群體。他們沒有回到農村的愿望,渴望城市的文明,意識和習俗已基本上和城市接軌,但因為個人、制度和市場等多方面原因使其依然滯留在農民工隊伍中。
農民工市民化與中國其它改革一樣都是一個從易到難的漸進過程,農民工市民化也要從成本最小的地方人手,第二代農民工市民化問題就成為這一過程的第一步。但是,隨著第二代農民工進入城市的規模越來越大,如果長期不能邁過“市民化”這道“門檻”,累積到一定時期和規模時很有可能引發成比較嚴重的社會問題。因此,有關政府部門和社會組織應當未雨綢繆,推進相關制度的改革創新,并盡早采取必要、可行的應對措施,推動第二代農民工的市民化。
第一,深化戶籍制度改革,盡快剝離粘貼在傳統城市戶籍上的各種有形和無形的“優先權”和“含金量”。與此同時,拆除首屬勞動市場和次屬勞動力市場之間的各種“樊籬”,在體制和政策層面上保障農民工擁有和老市民同等的進人次屬勞動力市場或一體化勞動力市場的權力和機會。
第二,加大對第二代農民工的職業培訓,積累第二代農民工所缺乏的人力資本。第二代農民工具有城市化的強烈愿望,但由于自身文化和技能上原因造成轉移能力不足,無法進入正規勞動力市場。因此,首先從提高能力人手,加大對第二代農民工的職業培訓,提高文化素質和專業技能,使其成為勞動力市場中具有競爭能力的人力資本。
第三,引導產業的升級換代,企業改善工作環境。由于現實中“民工潮”在促進流人地經濟發展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產業升級,擴大了東西部地區的發展差距。因此,運用恰當的產業政策,引導和加快產業升級換代,企業改善工作環境,拋棄對農民工的歧視政策,擴大正規就業市場的需求,逐步形成統一、公平的勞動競爭和報酬機制。
第四,推進封閉型的城市社會保障制度向包括面向農民工提供社會保障的開放型社會保障的轉變步伐,為農民工在城市的生存和發展營造符合市場經濟要求的社會環境,引導農民工行為規范和生活方式的城市化。